《蜡光纸上的招摇撞骗》(4)

　　我的真诚打动了他。他有些困惑地望着我，犹豫不决，似乎没料到他的离去会带给我如此大的伤害。我意识到自己从没对他说过诸如此类赤裸裸的表白，这显然起了作用。他沉默不语，于是我乘胜追击：

　　“维克多，求你了……”

　　“不行！”

　　“这周末，就我们俩，我们可以一起去凡尔赛的特里亚农宫酒店？”我乞求道。

　　“不去！”

　　“那我们去马拉喀什的鲁尔宫酒店？”

　　“不去！”

　　“去圣·托佩斯的麦莎迪尔城堡酒店也行？”

　　“不去。”

　　“那就去威尼斯的丹涅利大酒店？”

　　“不去。”

　　“去科西嘉岛的卡拉罗莎酒店？”

　　“不去。”

　　“去罗马的露兹大酒店？”

　　“不去。”

　　“那去戛纳的马提尼饭店？”

　　“不去。”

　　“去巴诺莱门巴诺莱门(Porte de Bagnolet)：位于巴黎东面的城门。的大众化旅馆大众化旅馆(Formule 1)：法国雅高(Accor)集团旗下的经济型酒店。？”

　　“不去。”

　　“……去靠近外环的那家？”

　　“别说了。”

　　“我们也可以去维利齐，去你姐姐家？”

　　“别再说了。”

　　“我们至少应该尝试一下……”

　　“不要。”

　　总之，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几个月来我居然对此毫无察觉。当我意识到自己深爱着他时，我却失去了我生命中的男人。为时已晚，他说得没错。我甚至都不怎么正眼瞧他，也不在意他说些什么，我只是习惯了他在身边。维克多在旅行社上班，赚的钱明显比我少。我傻傻地以为他一定认为自己是个幸运儿，拥有我这个年轻貌美、时尚多金、条件优异的女友，而且还可以住在巴黎市中心某个豪华公寓内。虽说我得到这个公寓纯属机缘巧合，可不管怎么说我现在就是房东。可我却忽视了他的内心感受。所以那一晚，他打算和我算总账。

　　“可是她很老了啊！”我突然叫起来，“她至少有五十岁了。”

　　“你干吗不说六十岁呢？她才四十三。你别太夸张了。”

　　“比我大八岁？比你大七岁？故事真是越来越精彩了！如果早知道你有恋老癖，我又何必往美容院和SPA馆砸大把大把的银子！”

　　“你去那些地方根本不是为了讨我欢心，而是因为你周末无事可做！”他义正词严。

　　我呆若木鸡。如此毅然决然的他，我从未见过。我随即友善地提醒即将成为我前任的亲爱男友，柏琳达是个嗜酒成性的家伙，因为我清楚知道这一点。没想到他立刻针锋相对地回答我，他宁愿要一个胖的、有活力的、懂得品酒的老女人，也不要一个歇斯底里、靠吸可卡因维持苗条身材的年轻女孩。为了投入那婊子的怀抱，他不惜把我描述得如此不堪，不惜一切代价地诋毁我。

　　“你到底觉得她哪里好？”我绝望地哀求。

　　这个问题算是问到点子上了。

　　“我觉得她哪里好？”他突然忘情地站了起来，“我觉得她哪里好？她有一切你所没有的，我可怜的白兰洁！看看你自己！没错，她为了求生存在餐馆打工，在你眼中，她微不足道。她没在某家大杂志社上班，她没五位数的薪水，出门没有奔驰、宝马，但是她温柔、体贴、宽容、恬静。她喜欢我。她不是工作狂，不热衷于完美无瑕的装扮，不流连于社会名流、影视明星出席的晚会……我已经受够了和你朝夕相处的日子。求你把手机关机五分钟你都会抓狂，每天收不到三个邀请你就坐立不安，更别提你还经常偷偷躲着吸白粉。别说你没有这么做！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充其量就是个可笑的家伙！你已经变成了一个傲慢无礼、工于心计、让人难以忍受的人，自己却一点儿都觉察不到。我们两个人已经有多久没在家一起吃晚饭了？你已经有多久没问我过得好不好了？……你知道吗，我宁愿变成同性恋也不愿意再忍受下去了。这就是为什么我觉得她好的原因。和她在一起，生活很正常，和你在一起，生活乱七八糟！我已经受够了，你听到没，我受够了！”

　　他一边骂着，一边开始收拾行李，并把所有东西都装上了他的车，接着又回来把钥匙扔到我脸上，摔门而去。电梯缓缓往底楼运行，我转身跑到客厅紧邻大奥古斯汀街的大窗户那儿。我的公寓在三楼，位于圣·安德烈艺术大街和大奥古斯汀街的拐角。由于经常给街区警察免费提供《超级明星》杂志，外加时不时给他们提供免费演出票，我拥有可以把车停在正对客厅楼下街道的特权。我估计整个街区的警察都知道这个灰色交易，以至于每次只要他们想要什么演出票，当中某人就会在我车子的雨刮下压一张假罚单，把他想要的东西夹在里面。(可否提供两张下周《太阳王》《太阳王》(Le Roi Soleil)：法国音乐剧。的演出票？)两天以后，我把票夹在同一张罚单里再次压在雨刮下面。此交易的主要受益者是维克多，他因此也能够把他的车停在楼下。要知道在我们这个街区，找停车位堪称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且我的前任男友又是汽车迷，有收藏名贵汽车的癖好。

　　他的银灰色阿尔法·罗密欧阿尔法·罗密欧(Alfa Remeo)：意大利专门生产运动汽车和跑车的厂家。敞篷跑车此刻正停在落地窗正下方，顶篷大敞，漂亮的亮米色真皮座椅一览无余，这给我提供了绝佳的复仇机会。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厨房，从洗涤槽下拉出一个水桶，以最快的速度灌满冰水，重新冲回窗户那儿……您知道我想干什么吗？没错！就在维克多打开底楼大门的同时，我把一整桶水浇到了他的驾驶座上。哗啦一声，水花四溅。这是继在拉罗克·昂迪荣国际钢琴音乐节上听完了莫扎特钢琴协奏曲后，我听过的最动听的声音。亲眼目睹心爱座驾在一瞬间变得惨不忍睹，维克多简直气得肺都快炸了。很有趣，不是吗？幸运的是，他根本无法回来报仇，因为他已经把公寓钥匙扔还给我了，而此刻我自己的车子正乖乖地停在《超级明星》杂志社的停车场。我斜着身子倚在铁栏杆上，甚为得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维克多气得浑身发抖，可怜的车子叫个不停(可怜的维克多)。趁这会儿工夫，我冲到厨房又拎了一满桶水跑到窗户那儿。看得出当时他沮丧懊恼到不行，正凑近车子想看看哪儿坏了。我故意叫了他一声，他抬头望我。您猜怎么着？没错！这一次，我把他整个人从头到脚浇了个透！然后我后退了一步，狂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