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光纸上的招摇撞骗》(14)

　　大家都被维克多惊世骇俗的分手举动吓了一跳，他居然不顾多年情感弃我而去，与一个“女酒鬼”私奔。朋友们私底下一定会认为是因为我的坏脾气使他实在忍无可忍才会分手，所以现在他们一定在背后偷偷笑我(换成是我，我也会这么做)，高傲自负的我，遭此下场，肯定肺都气炸了。

　　派对上，朋友们一个接一个地来鼓励我。片断节选：

　　“你好点儿了没，我的小可怜？”

　　“哎呀，你怎么看起来气色还是那么差，白晒那么多太阳了！”

　　“宝贝，你得和厄运作斗争！”

　　“没错，你说得有道理。”

　　“没，维克多没给我们打电话，要知道我们更加心疼你。”

　　“你也没接到他的电话？这也好，听着，这次索性来个彻底了断。”

　　“而且他的新女朋友好像长得很丑！何必呢！”

　　“和她在一起，维克多可住不上这么舒服的公寓。你这么好的条件，他说找就能找着吗，嗯？”

　　“这次分手，你一点儿预感都没有，真的？”

　　“你肯定觉得她极其恶心。”

　　“特恶心？当然，你以为呢……”

　　“你知道维克多的新欢让我想起谁了吗？”

　　“没错，就是那个丑得不行、长着鹰钩鼻的西班牙女演员。”

　　“不，不是维多利亚·阿布利尔维多利亚·阿布利尔(Victoria Abril)：西班牙演员。！”

　　“名字在嘴边上，就是出不来。她演过电影《请拴住我》。西班牙人认为她长得特像毕加索画的《亚威农少女》。快帮我想想。”

　　“罗塞·德·帕尔玛罗塞·德·帕尔玛(Rossy de Palma)：西班牙演员。？”

　　“就是她！”

　　“他的品位实在是……”

　　“他想把猫扔给你养？”

　　“他太过分了。他自己留着养不就行了。”

　　“像你这么漂亮的美人儿，全巴黎的男人都会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别担心。”

　　“啊？你不要？也很正常。”

　　“没关系，俗话说得好：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这香槟酒不错，什么牌子？……”

　　我知道他们都是出于好意来劝我，可是七嘴八舌说得我一个头变成了两个大。迪迪埃示意我和他一起进浴室。他笑眯眯地在一面小镜子前变出两条可卡因：“亲爱的，送你的小礼物，希望你快点儿好起来。”我高兴地跳起来一把搂住他的脖子，真是贴心的礼物。几秒钟后，我们双双吸着鼻子走出浴室，迎头撞上可卡因真正的主人吉尔，于是冲着他开心地喊：“已经被我们发现啦！”惹得大伙儿狂笑不止，西碧还生气我们刚才瞒着她偷偷自己爽，于是……不到十分钟，大家全都兴奋不已，搔首弄姿，就好像“超狗任务”乐队“超狗任务”乐队(The underdog project)：德国的演唱组合。的歌曲MV《夏日音乐节》(Summer Jam)，或是鲍勃·辛克拉鲍勃·辛克拉(Bob Sinclar，1957-)：法国歌手。的歌曲MV《世界，生生不息》(World Hold On)里面那些穿着清凉、摇头晃脑的疯子。

　　所以我说：我好得很，没有维克多的生活依然精彩！

　　出于天主教的仁慈(我不知道怎么会想到这个可笑的理由)，我决定把寄养在维克多朋友家的猫咪取回。这个可怜的姑娘对猫毛过敏，翘首期盼着我去解救她。我的前男友，因为一直联系不到我，索性直接告诉那姑娘我已经回到巴黎。于是她马上打来电话威胁，如果我再不联系她，她就要把米奈特装在笼子里扔到我家门口。我觉得把这可怜的姑娘牵扯进来不太公平，决定让她早日解脱，于是约了她在古赛尔街见面，在那儿把米奈特交给我。见面之后，我先是表达了感谢之情，又编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理由来解释自己没能尽早联系她的原因。她倒是没说谎，眼睛由于过敏红肿得跟得了红眼病的兔子似的。出于愧疚，我邀请她改日一起吃个饭算是感激。她欢天喜地地接受了……话一出口我就后悔，我怎么忘了人家是个同性恋。瞧她歪着脑袋色眯眯地瞅着我，岂不就是想打我的主意？要在以前遇到这种事，我还会觉得刺激好玩，可自从维克多走后，我对此全然失去了“性”趣。于是我痛快利落地赏了她一巴掌后立刻闪人，继续过我可怜巴巴的颓废生活。

　　回家的路上，在圣·安德烈艺术大街，米奈特在我身边不停地擦来擦去，开心地打着小呼噜。看来这小东西不记仇。尽管如此，我还是决心要把它扔给维克多养。这是他应该做的！我故意不睬维克多的留言，他没法知道猫咪是否平安归来。我的沉默让他很挫败，两三通电话均无人接听后他终于放弃了。

　　可是我的毅然决然却一天不如一天，最后终于败下阵来，在他的新一轮的电话攻击下，我终于接了。当他的声音出现在听筒那头的一瞬间，我无法继续掩饰无动于衷，内心禁不住地阵阵激动。

　　“你终于接了。”他喊道，“难道你再也不想和我说话了吗？难道你希望我们再也不联系？”

　　他的话音略微颤抖，同样带着激动的情绪。

　　我诚恳地说：

　　“噢，维克多，对于上次那件事，我很抱歉。那天我的举动实在太可怕了，你一定很恨我吧？”

　　“没有。”他愉快地打断我，“当时你是有点儿粗鲁，那是因为你正在气头上。是我伤害了你，导致你没办法控制情绪。我能理解……换做是我，估计反应也会和你一样……现在回过去想想，觉得我们俩当街上演的这出闹剧的确蛮搞笑的，不是吗？”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他是真心的吗？难道他已经开始后悔他的决定了？难道我马上要失而复得了？

　　“那么……你不生我的气了？”

　　“当然，弄成现在这个状况，我也很难过……”

　　“噢，维克多，如果你知道当时我有多么……”

　　“别再想了……白兰洁，我也不希望我们俩从此形同陌路。不过，你大概也不同意马上就重新见面……这很正常，伤痛总要慢慢抚平。但我真诚地希望我们能够保持联系。我也不想把和你共度的四年时光用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否决了，你懂吗？”

　　“……”

　　他深吸了一口气，意识到应该换个话题：

　　“米奈特，它还好吗？”

　　“谁？”

　　“猫咪啊！它怎么样了？”

　　我这才缓过神来。太可笑了。我刚才还傻乎乎地想着他给我打电话可能是想重归于好，重新和我一起生活。原来他只是希望我们维持普通朋友的关系，时不时地了解一下他不愿意养的猫咪是不是过得很好。一句话说抛弃就抛弃，把我害得遍体鳞伤，居然还扬言要继续做朋友。怎么会有这么厚颜无耻的家伙！他忘了一个小细节，一个容易忽略却至关重要的细节：对我来说，分手就像是卡在喉咙里的鱼刺，根本还没咽下去，还在那儿卡着！瞧瞧我每天吞食的安眠药数量就明白了。

　　于是我干巴巴地回敬如果他想知道猫咪的情况，直接自己拿去养好了。我接着提醒他是他先提出分手的，我们到了今天这个地步，都是他的错。我不觉得现在或将来我们还可以若无其事继续平静地做朋友。

　　“你恢复得倒挺快。”他的语气略带窘迫。

　　“如你所愿……”

　　“那就好，再见！”

　　我正想说“等等”，千言万语都还未讲，可他已经挂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