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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凉山的诗歌和声
来源:《边疆文学》2024年第3期 | 尹汉胤  2024年03月18日15:28

20世纪80年代,来自四川大凉山的彝族诗人吉狄马加,以其独特生活意境的诗歌,为那个时代吹来了一股清新的诗风,即刻引起了诗歌界和广大读者的关注喜爱。自此,吉狄马加便以激情洋溢的连篇佳作,不断带给人们以惊喜。时至今日,已驰骋诗坛40年的他,依然保持着对社会生活的敏锐观察,不断以宏阔深远的主题,感人至深的优美诗歌,关注着人类生存的终极问题。

2019年,他以黄河源头为起点,气势恢宏地写下了一首大河——献给黄河的长诗。此诗在《十月》一经发表,便引起了社会的强烈反响。在这部长诗中,吉狄马加以中华母亲河——黄河为历史脉络,贯穿古今,俯仰天地,以雄浑深远的诗句,对中华五千年文明史,进行了一次波澜壮阔的历史回溯。大气磅礴的诗句,犹如黄河壶口奔涌的狂涛,声震天地,一泻千里。

这部负载着中华文明历史起源的诗歌,被他称为是一种宿命,一项神圣的责任和使命。在这部长诗中,不仅蕴积着黄河与华夏大地因缘际会,和合而生的历史进程,更昭示着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绵延不绝的家国情怀。尤其在诗中展现出的放浪形骸,九曲回肠,一往无前的大河气象,感人至深发人深省地引起着国人的内心共鸣。

在波澜壮阔的《大河》长诗中,吉狄马加将中华民族在黄河的哺育下,形成的辉煌灿烂的人文历史,以诗情画意的诗性表达,感人至深地唤起着当代国人的民族情怀。著名作曲家郭文锦在阅读了这首长诗后,以不可抑制地创作激情,将这部长诗谱写了一部音乐诗剧。以舒缓宏大的交响音乐,将这部抒情长诗,浸润在九曲黄河妖娆舒缓的旋律中,黄河壶口高亢咆哮的狂涛中……以动人心魄的交响乐,激动人心地烘托出了《大河》深邃的主题。在唤起当代国人历史记忆、民族情感的同时,在高亢舒缓的音乐背景中,眼前诗情画意地浮现出了中华大地的壮丽山河。

出生在四川大凉山的吉狄马加,自幼便聆听着祖先威武不屈的故事长大,从而在其幼小的心灵中,形成了强烈的民族自豪感。同时在其成长的过程中,耳闻目染地在内心深处,隐隐地听到了发自原乡的心灵召唤。彝族祖先创造的充满神性的历史文化,在其内心深处,潜移默化地形成了万物有灵的生命意识。面对民族世代生存的茫茫大凉山,使他在内心深处萌生出了一种强烈的情感表达愿望。当他写下第一首赞美大凉山民族祖居地的诗歌时,内心深处便升腾起了一种庄严的民族自豪感。感觉在这一刻,自己的身心才水乳交融地与大凉山融为一体了。自此,他便将彝族口耳相传、充满神性的历史人物故事,山水草木,牛羊牲畜……化为了自己诗歌创作不竭的文学源泉。

中国众多的少数民族,在各自漫长的历史发展进程中,大多形成了自己民族独具特色的历史文化,创造了自己民族的英雄史诗。彝族是中国最古老的民族之一,其世居地分布于滇、川、黔、桂地区。四川大凉山,是中国最大的彝族聚居区。在相对封闭的历史环境中,大凉山彝族完整地保留了民族的历史文化形态。在浓郁的彝族文化熏陶中长大的吉狄马加,与生俱来感同身受地使其向往着诗和远方。

当中国新时期文学春天来临时,吉狄马加便将自己民族坚韧不拔的生活,真挚朴素的民族情感,以独具审美意识的诗歌,呈现在世人面前。立刻引起了诗歌界的关注广大读者的喜爱。其诗集《初恋的梦想》荣获了中国第三届新诗奖,《一个彝人的梦想》荣获了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奖。由此,吉狄马加的诗歌,便以浓郁的民族生活气息,独具特色的审美意识,新颖别致的意象表达,成为新时期中国代表性的诗人。其诗歌被翻译成多种文字介绍到世界,同样赢得了各国读者的喜爱。近年来,吉狄马加的诗歌不仅被国际诗歌界所关注,更被各国翻译家译成多种文字,在世界30多个国家出版了60余种诗歌版本,并荣获了多个国家的诗歌奖,跻身于世界知名诗人的行列。

纵观吉狄马加的诗歌创作,其作品不仅数量丰厚,题材广泛,意境深远,语言独具特色。而且以开阔的文学视野,始终关注着人类社会生存发展的主题。尤为难能可贵的是,在其诗歌创作中,他始终坚守着自己民族的文化立场,将古老独特的彝族历史文化,作为自己诗歌创作的历史文化底色。以人类生存发展的历史视野,关注着不同民族、不同文化、不同地域人们的现实生活。以自己独立的文化视角,诗意内含,情感表达创作的诗歌作品呈现给广大读者。

世代生存在茫茫大凉山的古老彝族,是一个独立文化发源地。在他们一脉相承的民族血液中,鲜明的传承着强悍不屈,崇尚英雄的民族精神。在这种古老民族文化熏陶中长大的吉狄马加,自然形成了他崇拜祖先,热爱故土,坚韧不拔,豁达豪放,深刻敏感的山地民族情怀。

在《献给吉勒布特黑绵羊的颂歌》一诗中,吉狄马加以自己民族精神象征的黑绵羊为文学形象,写下了这首饱含民族历史情感的赞美诗。

黑色的绵羊,你的家族

充满了久远的

传说和今天的故事

在古老的典籍和祭司的经文

你的名字从未缺席

在史诗的每一个部分

被反复引用的谚语的核心

你的存在,毫无疑问

已经在我们的意识里

谁也无法将它抹去。

但是我今天仍然想作为

你忠实的朋友

为你奉献一曲颂歌,并成为

后来者的一员

尽管我的琴弦才刚刚苏醒

火焰与烈酒

还没有点燃我的喉咙

先报上我的名字吧

吉狄·略且·马加拉格

来自达基沙洛,或许你有过耳闻

古侯∗最显赫的部族曾在

这里扬鞭策马

我们只知道第一,不知道第二

据说今天的诗人

已经无法面对万物抒情

不!我就是一个特例

那是因为我精神和现实的故乡

还没有遗忘她的游子

她仍然在那里,为一个诗人的

到来而欣喜若狂……

【古侯:彝族历史上最著名的部落之一,据记载凉山彝族均为古侯、曲涅的后代。】

从古至今与彝族共生于大凉山的黑绵羊,深得彝族人民的爱戴尊重。在吉狄马加的这首诗中,他一往情深地将黑绵羊视为山地民族的精神象征。不仅在诗中赞美了黑绵羊坚韧不拔的生命精神,更饱含深情地将其视为彝族相互依存的生命伙伴。当故乡人民读了吉狄马加的这首诗后,发自内心地被诗中黑绵羊顽强的生命形象所感动。立刻引起了大凉山彝族人民的情感共鸣。在故乡人民的共同呼吁下,一座宏伟的黑绵羊雕塑,赫然矗立在了大凉山布拖中心广场。并将吉狄马加这首饱含深情的“黑绵羊颂歌”诗,以彝、汉两种文字镌刻在雕塑的基座上。由此,这座黑绵羊雕塑,便成了彝族人民的精神象征。

作为大凉山彝族诗人,吉狄马加与生俱来地拥有着一种强烈的民族自豪感。这种强烈的民族自豪感,构成了他诗歌创作的强大精神力量。从而使他始终充满自豪感地站在大凉山之巅,以宽广博大的国际视野,深厚的民族情怀,回眸着民族发祥地大凉山,畅想着人类美好的未来。以诗歌唤醒人类的良知,放弃战争杀戮,回归美好和谐的安定生活。为此,他经过深思熟虑的思考,在社会各方面的大力支持下,在大凉山沉静的邛海湖畔,建起了一座彝族建筑风格的诺苏艺术馆。

走进这座充满文化艺术气息的艺术馆,仿佛走进了一座蕴藉着厚重历史年代,又散发着现代诗情画意的艺术长廊。在两层的建筑中,以别出心裁的展陈布置,将这座艺术馆布置为高低错落,曲径通幽,犹如跳跃的诗歌般引人入胜的展陈效果。

沿着展览线路走去,不禁让人视觉跳跃地看到了琳琅满目的中外诗歌版本、绘画、照片、工艺品……更令人惊喜的是,在一路参观过程中,竟然不期而遇地在这里见到了秘鲁诗人塞萨尔·巴列霍、捷克诗人雅罗·斯拉夫、俄罗斯诗人弗拉基米尔·马雅可夫斯基、波兰诗人切斯瓦夫·米沃什、罗马尼亚诗人卢齐岸·布拉加、匈牙利诗人阿蒂拉·尤若夫、中国诗人艾青、土耳其诗人纳齐姆·希克梅特、希腊诗人扬尼斯·里索夫、古巴诗人纪廉、法国诗人勒内夏尔、吉尔维克、苏格兰诗人麦克迪尔米德、俄苏诗人茨维塔耶娃、德国诗人策兰、美国诗人弗洛斯特、法属马提尼克诗人塞泽尔、塞内加尔诗人桑戈尔、爱尔兰诗人叶芝……面对着一个个神态各异、充满艺术感的诗人雕塑。感觉好像是在穿越历史时空,与不同时代的世界诗人在这里不期而遇。原来远隔千山万水,跨越历史文化的各国诗人,竟然以诗歌的名义悄然地汇聚在中国大凉山的邛海湖畔。

从古老封闭的大凉山走进新时代的吉狄马加,在大学期间便开始了如饥似渴的文学阅读,从而被同学称为最熟悉中外文学的彝族诗人。从而奠定了他在不同的文学岗位上,始终以开阔的国际文学视野,不断开拓着中国文学的新领域。在其任职青海宣传部部长的世纪之初,他便富有远见地在青海创办了“青海湖国际诗歌节”。以“人与自然,和谐世界”的主题,在青海湖畔建立了一座世界海拔最高的诗歌广场,设立了“金藏羚羊国际诗歌奖”。这一诗歌节被国际列为当代世界最著名的国际诗歌节之一。时至今日,这一体现中国诗歌主题的诗歌节,已连续成功举办了七届,在国际诗歌界产生了巨大的文学影响。

与此同时,吉狄马加还卓有远见地在大凉山彝族的祖居地达基沙洛,创办了一个充满彝族历史文化风情的诗人之家。每年有计划地邀请中外诗人来到这里,让各种历史文化背景的诗人们,置身在古老的彝族祖居地,在浓郁的彝族传统生活氛围中,暂时放下彼此固有的历史文化偏见,置身在厚积着古老彝族文化的祖居地,俯望着连绵起伏的大凉山,聆听着风中传来的彝族先民声息,以诗歌的名义在这里平等对话交流,在大凉山巅发出了人类命运共同体美好诗歌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