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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机器人》:“欲学丞相与天争”
来源:《天涯》 | 黄平  2024年03月14日09:33

五丈原,七星灯。

诸葛丞相发现自己陷入一遍遍的轮回中,无论怎么努力,主灯总是难保。一开始是魏延,《三国演义》脚本里写好的那样;喝令手下将魏延牢牢捆住,魏延挣扎中伸伸腿,扑灭主灯;将魏延倒攒蹄驷马缚,偏偏他打了一个喷嚏,扑灭主灯;将魏延堵上嘴丢在一边,小卒后撤行礼,扑灭主灯……

死亡轮回。

饶是诸葛丞相,也不禁喃喃自语:这是在算法之中吧?

《我,机器人》第一节,苦恼于算法的机器人拜访诸葛丞相,问何谓生死,问心为何物,“欲学丞相与天争”。

《我,机器人》完稿于去年9月,讲得是2073年大夏大学教师陈翔去世,骨灰中发现一枚还在运行的芯片。陈翔夫人王般若陷入巨大的困惑中:生活了一辈子的老公,到底是人,还是机器?于是王般若回到陈翔的故乡英魂县,回到陈翔的母校吉林大学,探寻相关蛛丝马迹,一切隐隐指向陈翔毕业时的一场车祸,这场车祸似乎与王般若父亲、陈翔的导师、著名文学评论家王平对于人工智能的批判有关……另一条线索,是陈翔留下的小说残稿《我,机器人》,机器人穿梭在四大名著的世界里,先后去五丈原、雷音寺、潇湘馆、六和寺,探索生命与情感的真相。小说奇数节是陈翔的小说,偶数节是王般若的探寻,双线交织,机器人越来越像人,人越来越像机器。

感谢《天涯》师友厚爱,第一次跻身科幻小说专辑。当然广义地说,今天所有的小说都是科幻小说,我们已经无法回避科学来谈论生活,生活本身已经高度技术化。我们都已经是机器人,或多或少。

但这篇小说不批判什么,也不是一曲挽歌之类,就是一个叙事上的玩笑。你可以说这篇小说的最后是虚无,但我不完全承认。《我,机器人》是小说集《松江异闻录》其中一篇,每篇在细节上有一种恶作剧式的呼应:王般若走进萃文楼阶梯教室寻求真相的夜晚,我另一篇小说的主人公,走进了隔壁的阶梯教室。在那篇叫《千禧年》的小说中,我试图对抗虚无,王般若的答案在隔壁教室。也许我们只有在机器尚未完全成型的时刻,思考对抗机器的方式。答案是旧的,不是新的;答案在过去,不在未来。

在写法上,我努力避免写成理念化的小说。那类小说——除了艾柯写的——往往枯燥乏味。《我,机器人》和我其他小说相似,也是向类型小说汲取经验。具体的结构,还是常用的双线叙事,小说包含小说,文本嵌套文本。比如我的《鲁迅遗稿》嵌套着鲁迅1924年西安行的相关史料,《不可能的任务》嵌套着女主人公提交的东京大学刺杀计划,《大地之歌》嵌套着马勒的“大地之歌”。《我,机器人》嵌套的文本,是主人公的同名小说。在文体的混搭上,《我,机器人》可能是走得最远的一篇,悬疑小说体,四大名著体,以及结尾的学术论文体。当然在机器人看来,这错落穿插的一切,都是白费功夫:一切不过是0和1。

欢迎来到机器的世界!小说中貌似也写到批判算法的王平教授,但逃不过评论家慧眼,指出王平的“运行方式”,并不比穿梭于四大名著追问真实的机器人更像一个“人”。对了,读过我的其他小说比如《鲁迅遗稿》《不可能的任务》的朋友,会发现反派都叫王平,这个名字你用上海话来读更有意思。不要责怪我缺乏新意,否则还能将谁写成反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