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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陈继明挂职锻炼完成新长篇《平安批》 再现浓烈家国情怀与民族大义
来源:北京日报 | 路艳霞  2021年11月18日08:23

陈继明。

《平安批》书封。

平安批,是早期潮汕、闽南华侨与家乡亲友报平安的往来书信。作家陈继明长篇小说《平安批》新近面世,首次以平安批这种具有独特历史意蕴与文化品格的信件为切入点,把拼搏奋斗与文化传承融入百年世事变迁,写出了侨民浓烈的家国情怀与民族大义。《平安批》一经面世,就在文学界引发热烈反响,记者日前独家专访了作家陈继明。

埋藏在资料堆里的书名

《平安批》由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出版,书中主人公郑梦梅肩负重振家业的使命,只身闯荡南洋。在异国他乡,“平安批”意外成了他一生的事业。“洋范儿”的契约、信用,用毛笔写下来,便跳动着重情守义的“中国心”。抗日战争时期,梦梅和亲友们深明家国大义,毅然决然投入了报效祖国的洪流。

陈继明是北京师范大学珠海分校艺术与传播学院教授,2019年10月曾在汕头挂职、生活一年,他说,挂职是带着广东省作协创作任务而去的。

“所谓任务,也就是两个字:侨批。”陈继明说,他最初的想法是任务要完成,同时还要做更多的事情。“它必须靠百分之百的专业精神和小说理念完成。”而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在阅读材料和实地访问的过程中,这部小说怎么写、写什么渐渐形成。

陈继明在阅读和走访过程中,很快就从一大堆资料里看到了一个词:平安批。“这个词在当地完全没人使用,人们通常只说番批、侨批。平安批只是侨批中的一种,是在南洋上岸后发给家里的第一封批,仅此而已。”在陈继明看来,这个名称埋藏在资料里,默默无闻。但他第一次看见就眼前一亮,认定它是新作的名字,不可更改。更主要的是,这三个字一下子照亮了他案头堆积如山的材料,也激活了他到潮汕之后越来越多的所见所闻。后来在写作中,“平安批”便成为他心里始终要关照的关键词之一。

潮汕的文史研究和风俗研究非常发达,各种各样的出版物很多,陈继明一去书店就买一大堆。他透露,书中的董姑娘是有原型的,这是一个名叫裴姑娘的美国传教士,关于她有三四本英文著作,在潮汕就有未公开出版的中文译本。他还查阅了大量潮海关(汕头海关)史料,而潮海关是中国最早对外开埠的几大港口之一,见证了中国走向近现代化的艰难过程,这部分资料大大拓展了小说的视野,让小说中的潮汕故事同时成为中国故事。

陈继明也曾走访过一些老人家,他采访一位九十多岁的老奶奶。“她耳聪目明,一开始把我视作官员,讲了很多大道理,在我再三请求下,才放开讲,讲了很多关于马六甲的故事。”陈继明说,老人讲的全是鲜活生动的细节,家里也藏着一些侨批。他后来常去她家,跟她聊天,听到了很多非常珍贵的故事。

陈继明到汕头三个月就开始了写作,那个时候新冠疫情出现了,他已没办法外出活动,但又必须坚守岗位。“当时外界所有的话题都是疫情,朋友们通常都在传递恐慌情绪,我干脆关掉手机,用写作进行抵抗,这种抵抗让我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安静和力量。”也正是在那个时候,孥仔、姿娘、番畔、痟番客……这些陌生的事物和名称,在陈继明的笔下,反而变得异常亲切,就好像他早就熟悉。

主人公原型是自己的父亲

一开始,陈继明并不想写一部大作品,是要写一部小书,一部以诚恳、平和、温暖为外表的书。但写到一半的时候,他就清晰意识到,他这样做,其实并没有降低写作难度,而是恰恰相反。“因为,在这样的小说里根本没办法装模作样,没办法故作高深,一针一线都需要真功夫硬功夫。写到一半的时候,我的确有了新的雄心——只要认真看过此书,就没办法轻视它。”

对于陈继明而言,写《平安批》遭遇的困难也前所未有。他直言,难在如何准确地还原当时的语境,难在正统文言、潮汕方言和书信文体的有机融合,难在如何把握主人公郑梦梅这个小知识分子的身份,难在如何将书信内容和故事内容自然无痕地勾连起来。

“解决这些难题,只有一个办法,下功夫。”陈继明说,写每一封信,他都要再三琢磨,有时候三五天才能写出一封信。而且写信前总要好好睡一觉,在最好的时间,用最好的状态写。“有时候怎么写都不对,主要是不像那个时代的文体,不是太文雅,就是太俚俗。”

陈继明尤其难忘的是,写附录中那些信的时候,因为过于焦虑,引发从未有过的牙疼,甚至后半夜看过急诊。《平安批》附录部分尽力用信讲了依芸的故事,读者一旦看完信,依芸的形象、依芸丈夫和依芸父亲的形象都隐约可见。“这一部分有二三十封书信,但只有来批,没有回批,要勾画出一个故事,还要在不经意之间完成,非常难。”

而关于郑梦梅这个人物,原型则是陈继明父亲,郑梦梅借用了陈父身上的部分特征,比如身高,性格,喜欢诗词书法,身上背负着重振家业的重担,乡村小知识分子的形象,还喜欢在深夜对天吼三声,等等。“选择父亲做原型,只是出于习惯,给人物找一个合适的原型,这样方便把握。”陈继明说。

当走过一个个难关写完《平安批》时,陈继明没有像完成其他作品那样,把消息告诉自己最亲近的一个人。“这部书写完了,当时的心情和这部书的表面气质一样,安静,平和。”陈继明坦言,至今,书中的所有人物,从男到女,一直活在心里,在眼前绕来绕去。他们好像不是自己写成的,而是自己认识的。

陈继明特别提及,小说里的几个女人,更令他牵肠挂肚。“从惧怕到写成,还没有过够瘾。以后有机会我可能会写一部名叫《姿娘》的长篇小说。”

渴望平平和和地生活和写作

“《平安批》让我认识到了下实际功夫的意义,诸如深入生活、实地考察。对一部长篇小说的写作来说,的确需要一个作者勇敢地走出书斋,花大功夫到生活中去。”在总结这次“规定作业”时,陈继明反思道。

而成就此次创作当然与陈继明的“迁徙史”不可分割。陈继明是2007年从宁夏调到珠海的。在宁夏,刚开始写作时,有人就常常说陈继明的作品“起点高”“较洋气”。陈继明说:“我不喜欢深挖一口井,不喜欢只写农村,那样的写作令我自己都感到乏味。”

陈继明调到珠海后,写作几乎是从零开始,有一点破釜沉舟的味道。但他感谢自己经历过的“从零开始”,在他看来,在珠海生活之后,尤其是朋友圈发生变化之后,看世界的方式,笔底下的气质,对文学的理解,已经暗暗发生了变化。“我想主要是,不再用道德主义的眼光看文学,我也感到,文学来源于一切,又似乎与一切无关。”

陈继明成就此次创作也与其长达近40年的文学创作密不可分。陈继明在大学时代发表的处女作是一首诗,拿到了四块钱稿费。他30岁前后改写小说,至今发表作品二三百万字,并以长篇小说《七步镇》等享誉文坛。

但写到今天,陈继明觉得写作才刚刚开始,“我有全新的写作冲动,我渴望像30岁那样从头开始看书,从头开始写作,不是为了获得成功,只是因为爱,只是想平平和和地生活和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