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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三个半》部分作品连载(7)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10月30日14:58 来源:中国作家网 张之沪

  我不敢怠慢,抽空就练压腿、劈腿、耗腿,幼时随艺术总监练就的童子功还没丢,腿部柔韧性很快恢复。在师父监督下,我开始轮番练正踢腿、斜踢腿、侧踢腿、里合腿、外摆腿,几个月过去,侧踹、左右高边腿已像回事。老爷子看得高兴,说“手是两扇门,全凭腿打人”,一定要苦练腿功,说着后退几步,拉开架势,点头示意让孙子先进招。一个冲天炮迎面打来,老爷子侧身闪过。你来我往几个回合下来,我感觉老爷子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心里一动:师父毕竟老了。就在一闪念间,看似摇摇欲倒的老爷子突然身形一晃,如蹚泥步滑至身边,大壮急忙移步后撤,早被老爷子飞起一脚直取小腹!大壮躲过斜踢腿,躲不过高边腿,被一脚踢在右腮帮,当即仰面摔倒,痛得半天爬不起来。老爷子看得连连摇头,说小子还差得远!连环腿踢倒徒弟,师父意犹未尽,从鲨鱼皮刀鞘里拔出明晃晃腰刀,双手紧握,怒目圆睁,左削右刺,前挑后撩,大劈大砍,大开大合,气势威猛,刀法娴熟,一气呵成,风声飕飕,寒光闪闪,令人心惊。两个徒弟在旁看得连连叫好!

  赵大壮病了,病得突然,病状蹊跷,走路哈着腰,两条腿叉得大大的,面露痛苦,行动显得异常艰难,发展到最后连学也上不成了,一个人病恹恹在床上躺着。我到家探望,问他得的什么病,大壮支支吾吾不肯说。对我也不肯说实话,算什么好朋友?我生气了,扭头要走,被他一把拉住。赵大壮扭捏了一阵,羞答答告诉好友“自己下面有病”。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越发好奇,软磨硬缠,坚持要看。赵大壮磨不过我,只得含羞褪下裤衩让我欣赏。我一看,惊得差点喊出声——睾丸红肿,起明发亮,大得像趴在两腿间睡觉的小猫。我从来没见过如此大的睾丸,好奇地用指头轻轻一按,感觉软软的,稍一用劲,摁的部位退缩回去,里面伴有“咕噜咕噜”的杂音,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动。这是什么怪病?我吓得赶紧缩回手,哆嗦着问他为何不住院治疗。大壮哭丧着脸说:“疝气住院就得开刀。爷爷心疼我,死活不让开刀,说那地方是男人先天根本,养精蓄元气所在,岂能随便动刀动剪?万一开刀开坏了,我大孙子成了‘二尾子’,不能传宗接代,谁能负责?谁敢负责?!爸爸拗不过爷爷,只得带我改看中医科。”

  “中医怎么说的?”我急着问。

  “中医大夫说疝气专主肝经,病因是湿热郁内下注,而寒气束于外,治疗当以下法为主。”

  岐黄医术对六年级小学生来说过于玄奥,我听得一头雾水,问中医大夫这话什么意思。赵大壮直挠头,说他也不懂,想着好友家长在校卫生院工作,虽只是个护士,但毕竟是医务工作者,近朱者赤,单等你来解释,没想我却反过来问他,这才是问道于盲!我窘得脸都红了,为在朋友面前挽回面子,只好开始胡蒙,说虎妈是卫校毕业的高才生,学过中西医结合治疗,富有临床经验,多少年轻大夫都自叹不如。本人从小耳濡目染,疝气、肺病、肝炎、痔疮、关节炎等疑难杂症的西医治疗,都还知道,对中医“也略懂一些”,刚才问他是出于谦虚。我望文生义,佯作内行,用专业口吻解释病情:“寒气束于外”容易理解,就是大人通常所说“受寒”;说“湿热郁内下注”比较深奥,讲深了你也不懂,简单地说就是“汗液就是湿热,五脏六腑出汗太多,来不及通过皮肤朝外排,造成病变”,说“湿热下注”就是“汗液朝下流,一直流进卵包”,治起来比较麻烦云云。我云天雾地一通胡诌,赵大壮却信以为真,苦着脸问我有没有治疗疝气的好办法,说他连喝了三天汤药,现在闻见中药味就想吐,睾丸却还是那么大,一点消肿的迹象都没有,别的不怕,就怕真成了“二尾子”,以后不能找女朋友讨老婆。我想当然地说,既然睾丸肿大是“湿热下注”所致,“物理治疗”是必需的,问题关键在于“降温”,睾丸温度降下来了,病也就随之痊愈。据传,古代就有给睾丸降温治疝气的民间偏方。

  找到问题症结,有了解决办法,赵大壮顿时精神大振,床上再也躺不住了,立刻催我行动。深秋时节,北风初起,黄叶凋零,街上行人都换上秋装。我俩找个偏僻处,为了“物理治疗湿热下注”,病人顾不得保暖,坐在冰凉的水泥台阶上,下身只穿一条他爸爸的大裤衩,两腿叉开,露出红肿睾丸。好朋友共患难的时刻到了,我蹲在他对面,大蒲扇对着巨大睾丸来回猛扇,右手乏了换左手,手停扇不停,实在扇不动了,大壮接过扇子对着“病灶”继续扇。扇一阵,我趴下凑近观察一会儿,大壮双手合掌,急着问:“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我的两个蛋变小了没有?”听了我的回答,他失望地摇摇头,又接着猛扇凉风。正扇得起劲,几个左胳膊戴着红袖章的老婆子巡查路过,领头的是马婆子,见我俩行状蹊跷,彼此使个眼色,四下散开,驻足偷偷观察。我和大壮最烦这帮臭婆子侦缉队,成群母耗子般窜来窜去,东闻闻,西嗅嗅,钻头觅缝地打听别人家情况,屁大个事都要去院“治安办”汇报。领头的马婆子根正苗红,斗大字不识一箩筐,却身在朝野,心系庙堂,以正统革命保卫者自居。领队整整胳膊上的红袖章,威严地咳嗽一声,开始正式讯问:“你俩蹲在那干什么呢?我们几个可是站在一边观察半天了!”

  “扇蛋呢。”我忍着笑回答。

  “扇蛋?扇什么蛋?”

  “是不是鸡蛋?鸡蛋为什么要扇?”

  “从哪弄来的鸡蛋?是从副食店偷的?还是掏了谁家鸡窝?”

  “蛋在哪?快让我们看看!”

  几张皱纹遍布的老脸写满问号,七嘴八舌抢着发问。我绷着脸,一本正经地回答:“这个不能看,这个嘛,确实不能看!”暗地又是咬牙,又是攥拳,使劲憋着才没笑出声。婆子侦缉队越发疑心,非要查清真相,死活坚持要看。睾丸急切消不了肿,赵大壮肝火上蹿,满脑门子官司,没好气地说:“我身上长的东西,为什么非得让你们看?几个老婆子死死盯着小伙子底下不放,什么意思?想干什么?!”赵大壮满脸冰霜、义正词严,倒把婆子侦缉队给弄蒙了。闹清我俩正在“偏方治疝气”,婆子们脸上都有些讪讪的,很快又转为释然,对我俩采取“物理治疗”的做法予以充分肯定,这个说“偏方治大病”,那个道“秘方气死名医”,他大姑、我二舅、你小姨、乡党朋友、街坊邻居,痊愈例子举了一大堆。马婆子却不依不饶,嚷嚷道:“这孩子刚才怎么说话呢?!我们也是为了革命工作!”

  “人心隔肚皮。这年头假公济私的事大家见得多了。一个老婆子死缠烂打,非要看小伙子的大三件,想干什么?!”

  “大壮,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能这样和上级领导说话。唉,也难怪。自己家里没有,难免想偷窥别人的。你就让马姨好好看一回,反正也看不掉你一块肉。”

  我和赵大壮一唱一和,直戳病根上——婆子侦缉队唯独马婆子一人是寡妇。别的婆子听得想笑不敢笑,一个个做掩口葫芦。马婆子恼羞成怒,蹦着高大骂:“我生了五个光葫芦,什么没见过?谁稀罕看你小屁孩的大三件,破烂玩意儿白让我看我都不看!”两人展开对骂。别的婆子忍着笑,将唾沫星子四溅的马婆子生拉硬拽弄走。赵大壮对着马婆子的背影兀自骂个不休,我差点笑残,捂住肚子蹲在地上起不来……骂罢,笑完,一对难兄难弟又开始“物理治疗湿热下注”。

  “偏方治疝气”结果相当悲惨——病人白日受寒,半夜发起高烧,被紧急送往医院,受过“物理治疗”的睾丸越发肿大,最后还得上手术床开刀。

  孙子痊愈出院,爷爷放下心,出门寻找古城一位故交。寻人未果,外感风寒,内伤于心,爷爷回来一病不起。年近八旬,风中残烛,老人家没过几天就离开人世,可谓去也匆匆。赵大壮哭得惊天动地,我也跟着抹泪,心里遗憾大于难过:连头带尾,总共跟着师父练了三个月,学武学了个皮毛,赵大壮比我强,却强得有限,也就是个半吊子。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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