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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在文学的世界自由阅读
来源:中国艺术报 |   2020年11月12日09:27

“以热爱,领阅不凡世界” 。日前, 2020京东文学盛典之夜在京举行,标志着为期两个多月的京东文学盛典圆满落幕。本次活动由新华网、中国艺术报社、京东图书、北京卫视联合主办,莫言、格非、阿来、苏童、高洪波、麦家、徐则臣等20多位知名作家,周涛、鞠萍、王亚彬等众多文艺名家同广大读者一起品鉴好书,畅谈阅读与创作。现刊发活动期间部分荐书嘉宾的创作、阅读心得,以飨读者。——编者

莫言,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中国作协副主席

莫言:把天下的故事放入故乡的篮子

《晚熟的人》是我近9年来小说的结集,里面有一篇名字是《晚熟的人》 。“晚熟”当年在我们老家是一种带有几分调侃的话,嘲笑某人时,感觉某些人年纪已经很大了还做一些不太正确、惹人发笑的事时,大家就说他晚熟。小说里我给晚熟下了定义,这个定义很宽泛,一方面是说有的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社会条件的限制、家庭的限制,导致他的才华被压抑住了,没有施展出来,后来因为社会发生变化,改革开放了,人的活动、行为有了相当的自由,这样类型的人在新的社会环境下就可能施展出艺术、商业、科技等各方面的才华。

作家无论写什么故事都离不开语言。一个作家,他的故乡的语言对他后来文学语言的形式有着举足重轻的作用。尽管我用普通话写作,但是我的村庄的语言,我的乡亲们的口语,会不知不觉地进入到我的小说叙述语言,因为作家在讲述故事时,他要使用自己具有个性的独特的语言。这样的语言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从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提炼出来的。那么我想,从山川地理物质层面,从语言文化的层面,从人物性格人物面貌的层面,从故事层面,这四个方面决定了我们的创作必定会跟我们的故乡息息相连,这就要求作家立足于故乡。作家的创作离不开故乡,但是作家的故乡不应该是封闭的概念,故乡应该是开放的,向世界开放,能够迎接来自四面八方的信息,能够容纳天下的人,只有把故乡变成一个开放的概念,不断地接受来自外界的信息,作家的创作才会源源不断,说得通俗一点,我们可以把天下的故事都放到你的故乡这个篮子里来。

叶兆言,中国作协第九届全国委员会委员

叶兆言:最美好的阅读是读你想读的书

对于当下碎片化的阅读不必过于担忧。我们知道唐诗宋词是最大的碎片。我一直觉得手机阅读非常好。至于说读什么,我觉得其实阅读就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也是一件非常自由的事情。我不太推荐和赞成一定要去读经典,因为每个人心中的经典不一样,不同的年龄段会有不同的阅读需要。我的阅读观可能和我的家教有关系,我们家的传统不是要推荐别人读什么,而要不断地想一想你自己想读什么,最美好的阅读就是读你想读的书。所以我觉得现在的阅读真有很大的进步,和以往相比更自由了,我们有非常多的选择。今天我们的眼睛一方面可以看到很多其他东西,不只是阅读,另一方面我们的阅读其实也在增加,只是没有注意到而已,我们一直在说现在大家不阅读了,我觉得好像已经过了这个拐点,阅读的人比以前还是增加了。

周涛,主持人,北京演艺集团首席演出官

周涛:尊重所有人对自己阅读喜好的选择

我喜欢这样一句话,你的气质里藏着你走过的路,你读过的书,和你爱过的人。实际上这就是三个不同的维度,你的人际、眼界以及你的经历。我认为阅读是一个非常个人化的行为,每个人可能喜欢阅读的类型不同,阅读的方式也不同,我认为都应该尊重,因为这是一个多元化的时代,我们应该尊重所有人对自己喜好的这样一份选择。每个人不同的阶段阅读的喜好是不同,但是,你读的每一个信息,可能都会存在你大脑的某一个角落,在某一个时刻,它能够帮到你,为你提供力量,给你带来温暖。当然,对于现在的很多年轻人,生活压力大、很忙,他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阅读。有的人会选择听书。我也会经常听书,我认为听书是一个非常棒的“阅读”途径。但是可能因为我是从事语言工作的,我对于阅读者声音表现力的要求就有点高,所以我会在众多的主播当中一个一个选。我的一个想法是,在未来的某一天我在某一个平台上义务为大家读书,这是我的一个方向。

格非,清华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格非:小说给个体提供了一个空间

当所有的信息都告诉你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的时候,人的自由无从谈起,小说在各种不同的评价之间,不是告诉你“是”与“非” ,而是给读者还原、提供了一个空间,我们在这个空间中可以有自己的理解。这个空间可能被很多人忽略,但对于个体来说非常重要,这就是小说根本的生命所在。写作需要一个作家有能力对今天的现实进行分析,如果没有这个能力的话,捕捉真实是不可能的。这个能力还会要求你具备各个方面的素养,理性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必要的。

19世纪文学出现了无数大师,给整个现代文学提供了非常高的标杆,20世纪是对19世纪的一个变化,我认为后现代其实在很大程度上已经变得非常地相对,跟现代主义相比缺乏某种力量感。现代主义至少有关于人类世界的一个总体的构想,所谓整体性在19世纪、 20世纪作品里面非常清晰。到了后现代就变成了一种多元化,对民族、身份、性别所有这些的尊重,导致反而没有办法对人类命运的整体性展开思考,这是最近文学当中最大的问题。

麦家,茅盾文学奖得主

麦家:好小说要自己去“淘”

有时候人生海海,随时会有起落。当你面临人生重大的考验,或者世界发生了一定的变化,深度阅读的价值就会体现出来。因为深度阅读有大量的思考,心里就有一定的见识,有一定的毅力和坚持,比如爱,比如道德,比如人的修养。这些东西在变化当中、在灾难当中会体现出价值。

作为一个读者,不要去读别人推荐的所谓好小说,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趣味、爱好甚至阅读的经验,你要去寻找那本跟你内心比较合拍的小说,这个寻找的过程不是接受聆听,而是要自己去“淘” 。好比你去一个画廊看画展,你虽然没有受过艺术审美的专业训练,但是你可能会被某一张画打动吸引,没有理由地爱上它,读书也是这样。通过对某个作家的研究阅读,你的欣赏水平就提上去了,你爱的能力也会被锻炼,爱的能力越强大,你可以爱更多的人。这是一个很朴实的说法,也是一个很真实的道理。如果你真正想跟文学结缘,拿出时间去读,开始就是去淘汰,在淘汰过程中寻找自己的心灵。

一个作品真实的力量不是来自于题材,关键是写作作品的人的水平。写作是一个技术活,技术完不成,哪怕你写的是一个非虚构的东西,也不可能给人真实感,也不可能打动人。失之毫厘,谬之千里,一个小细节没有完成会导致真实坍塌,后面的感动、思想无从谈起,不要因为觉得作品是非虚构的就注定有真实的特权,真实的特权在创作者手上,不是在读者手上。

王亚彬,舞蹈家,国家一级演员

王亚彬:不要把时间花在欣赏别人的生活中

自媒体有很丰富的内容,但有的时候好像是在欣赏别人的生活当中,或者说是欣赏其他人做事情的时候,消耗了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实际上我觉得人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要考虑最终可以有一个怎样的结果和呈现。从事文学艺术创作的人需要特别有定力,在持久专注的状态下,会把自己喜欢热爱的事情做到一个极致。创作也好,阅读也好,专注和投入特别重要。

文学作品是我的创作养分,让我的思想变得深刻,眼光变得开阔。从文学阅读中,我积累了许多在现实生活中接触不到的间接经验,对我的舞蹈和影视表演有很大的辅助作用。舞蹈作品在改编文学作品时要成为独立的作品,也要保留文学作品的精髓。文学就像一块非常肥沃的土地,可以开启艺术家的想象世界,在舞蹈创作中,有真实性的内容,也有构建出来的内容,虚虚实实组建拼绘成一个大景象。如果有观众可以从舞蹈作品中看到一点文学性的话,一定程度上是在领悟作品传递的思想,更多的人会去关注真善美、关注人的内心世界与外部环境。

高洪波,中国作协副主席

高洪波:图片背后有文学的智慧

对于阅读,兴趣是最重要的,如果没有兴趣,家长逼着孩子去看书,最后可能适得其反。我记得曾经参加过一次座谈会,一个6年级小男孩站起来给我提问题。他说,“我爸爸逼着我看《拿破仑传》 ,我不爱看怎么办? ”他爸爸就坐在下面。我说可以等你大一点再看,我顺便讲了一下我读拿破仑的故事,比如我看拿破仑的性格表现,他和他的将军们在一起,他下一个命令,他比那个将军个子矮很多,他没有说你完成不了任务我杀你,他会说,如果你完成不了任务,我会取消我们之间的高度。所以,兴趣对于阅读是最重要的。现在已经进入读图时代了,我记得我们小时候看很多漫画,看得津津有味,比如《三毛流浪记》 。所有的图片背后,其实都有文字的支撑。我们的图画书这十几年很发达,即便是没有字的一本图画书,肯定有文学的智慧在里面。所以应该厘清一个观点,不能说孩子们爱看图、爱看绘本就不是阅读。但是,那可能是一种浅阅读,此外还有深阅读。

在融媒体时代,优秀的文学作品如果能迅速地转化成其他的艺术样式,无论是影视作品还是有声阅读作品,对孩子的思维会有很大的冲击力。我们小时候也是听了大量评书。孩子不一定捧起书才是阅读,手机里面也有大量的好作品、好文章。只要保护好眼睛,家长不必把手机形式和书本形式对立起来。此外,家长们要有知识储备,能把适合不同年龄段孩子阅读的作品分得很细,对童书的选择就会更加精准。

梅子涵,上海师范大学教授,儿童文学作家

梅子涵:把孩子看不到的东西放在他面前

中国这些年来的儿童文学写作和出版的发展,是从五四到现在最丰富也是最壮阔的年代。这表明了我们这个时代,中国的父母们对于自己的孩子和他们的童年的一种巨大的关怀。但是为儿童写作,为儿童出版都必须有足够的准备,这才能够保证我们在为儿童写作和出版的书里面,绝大部分都是比较好的。出版社应当首先去了解最优秀、最高级的儿童文学是什么样的,而不应当首先去了解最畅销的儿童文学是什么样的。为儿童写作、为儿童出版的人要懂儿童的趣味,还要懂优秀的儿童文学的品质,懂得如何把文学的很高的趣味体现在儿童文学里面。不能只想儿童喜欢什么,还必须想儿童应该读到什么,它往往不是在儿童自身的趣味里面,而是在人类这一二百年的儿童文学经典作品里面。能够让一本很高级的儿童文学畅销起来,这样的儿童文学出版才是我们更加盼望的。

我一直认为,对于儿童阅读来说,最好的方法不是把孩子手里正在玩的或者正在看的东西拿走,我们无法阻止一个孩子看见什么、听到什么,我们却可以把他没有看到的东西,没有听到的东西放在他的面前,这是一个更智慧的方法。事实上今天很多城市里的小学、幼儿园,儿童文学阅读早就已经开始了。老师们是一个非常有作为的群体,只有老师们捧起美好的童话、优美的儿童文学,只要他们开口讲出童话故事,学校里面所有的耳朵就将能够听见。这是我认为目前最好的儿童阅读的方式。

阿来,四川省作协主席

阿来:理性科幻背后是浪漫激情

我有10年不读科幻了。今年阅读2019年国内出版的科幻文学作品,很惊艳,没想到一下子出了这么多有潜质而且写作非常成熟的青年作家。我很看重这些人的受教育程度。过去有很多科幻作家是半路出家,开头势头很好,写到后来因为科学理论的储备、文学的储备、知识的储备不够,后劲不足。这一次我看到国内很多年轻人的作品,能看出他们受过很好的科学训练、思维训练。科幻小说征服我,或者说科学主义征服我,在科幻看似非常理性的背后,包含着一种浪漫主义的激情。古人有一句话,“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我们的想象当中寄托着一种精神抚慰。有了文学,有了艺术,有了科学,就使我从彻底的悲观主义变成了乐观的悲观主义,我们还要对这个世界葆有善意和希望。人生几十年,如果作为单体的人,恐怕我们没有什么好奋斗和希望的,但是我们是一个结合体,我们叫人类,我们的生命代代传递,知识代代传递,希望之火代代传递,而这薪火相传当中,科幻文学是面向公众最好的、最有意义的载体。

姬少亭,未来事务管理局创始人&CEO

姬少亭:科幻塑造了我的思维方式

科幻现在几乎是我生活跟生命的全部内容。人类的一生也就是几十年,我们能够抵达的半径非常狭小,即使到现在也没有办法离开地球一点点。但是科幻可以带领我们去往那些不能去的地方,可以到几百万光年之外,也可以去往遥远的过去和未来。所以阅读科幻文学就是我的一个任意门,只要打开科幻小说我就可以去往一个新的未曾见过的世界。我从很小就阅读科幻文学,它几乎塑造了我方方面面的思维方式。举个例子来说,当你知道宇宙很大,时间很漫长,自己很渺小的时候,你就不太拘泥于生活中的小事,不太容易被生活中人与人之间的琐事所打扰,在科幻当中你会看到无数的可能性。科幻作家不是预言家,他书写的是可能性,穷尽可能性的一种思维方式。因为在科幻当中不断看到新的可能,在生活中,在工作中,在思考每一件事的时候,你就可以更容易打破常规,站在另外的角度重新审视一件事情。阅读科幻是快乐的,它永远给你新的东西,永远带给你不一样的幸福感。

苏童,中国作协主席团委员,北京师范大学教授

苏童:钻石的碎片恐怕仍然是钻石

在任何时代,我们想要有大块的时间做深度阅读都是比较奢侈的,那种在我们想象中的美好的读书生活,想象的某种优雅。对于大多数需要讨生活的人来说,阅读是在生活必须之外的一件事情,所以碎片化阅读从来不应该是一个贬义词。另外,我又在想什么叫碎片阅读?碎片阅读是指零碎的时间吗?还是指你看的那些文字篇幅很短?当然,有可能是两个意思都有。但是,有的读者在地铁上可以看一个他喜欢的网络小说,事实上也可以在地铁上看没有读过的李清照的一首词,所以阅读的东西是不一样的。什么叫做碎片?关于你如何看待你阅读的东西,打一个比方,玻璃的碎片永远是碎片,但是钻石的碎片恐怕仍然是钻石。我从来不担忧碎片化阅读,就是这个原因。

跟原著《红楼梦》比起来,所有的影视改编似乎都有一个原罪。我看过几版《安娜·卡列尼娜》电影,俄罗斯人拍过、法国人拍过,给我的印象都不错。但是,要超越原著有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这条鸿沟是那部伟大经典的“伟大”制造的,你只能接近它,不要想跨越它。一次淘碟的时候,我看到有马尔克斯的小说《巨翅老人》改编的电影,然后就很有兴趣地买回去看,结果那部电影就是“各种惨” ,如果不能很好地把马尔克斯落实到画面、落实到语言,那马尔克斯的天马行空就是混乱的。

紫金陈,推理作家,《隐秘的角落》原著作者

紫金陈:类型小说,它不是一个新出现的名词

在正常情况下,好的影视作品收视率不会低,但可能也有一些时代造成的局限性。比如《大明王朝1566》这部剧当年不符合一些观众的审美,但多年后从整体来看,它的总收视率肯定是很高的。其实我觉得好看才是最重要的,市场反应在大部分情况下还是很有效的。目前市场的写作主体,已经不再是离大众生活很遥远的作家。作家也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了,作家是一份和社会三百六十行并没有本质区别的职业。我们也是通过自己的个人劳动来创造社会价值,同时也收获自己的回报。现在的商业写作主要是两个方向,一是网络文学写作,一是IP向的故事写作。我最幸运的一点是刚好赶上了视频流媒体的蓬勃发展,以前小说改编成影视剧是很难的,从选题、故事讲述技巧到作者所在的圈子,这些因素都限制了一个故事的立体化开发。现在互联网融合了文艺创作,两者是互相影响的、共同进步的,写作者的一个追求是写好看的故事,只有故事好看才能吸引读者,只有故事好看才会被改编成各种影视剧。类型小说,它不是一个新出现的名词,它自古以来就以故事的形式存在。除了故事好看之外,从事这份职业必然也有着内在的精神追求,关注现实、关注社会、关注人性,我相信所有从事类型小说创作的作家们都有着内心的情怀,都有着对世界的见解,而我们更擅长用市场化的方式,把我们的情怀用好看的故事表达出来,让故事接地气,让读者、观众看到故事的同时有所思、有所想、有所感悟,这就是我们的追求。我相信IP文学这块市场一定会越来越好、百花绽放。

摄影:本报记者 金涛 丁薇 马李文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