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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壶酽茶

来源:中国文化报 | 孙 岩  2020年05月18日09:38

我爱喝茶,就算口渴难耐也极少喝白开水。常有朋友送茶与我相品,品类繁多:什么红茶、白茶、绿茶、黑茶,什么金骏眉、普洱、大红袍等。偶尔与朋友相约也会约在茶楼,茶楼古朴典雅,茶具器皿甚为讲究,有身穿中式衣裙、气质高雅的姑娘在一旁洗茶、布茶,冲泡手法很娴熟。

在南方人眼里,东北人喝茶太过粗陋,糟蹋了茶文化,骨子里瞧不起这种粗枝大叶的喝茶方式,我却不以为然。我从小在北方农村长大,看着老辈儿人对于茶的热爱,让我对茶有了另一番理解。

上世纪80年代初,北方农村虽解决了温饱,但物质还比较匮乏,即便如此,茶却是家家户户必备的。当然,那时的茶品远不如今天之万一。当时供销社只卖一种三五毛钱一斤的碎末茶:“大把抓”,也叫“冒烟茶”,现在看,那应该是红茶里一种极为廉价的茶叶末。顾名思义,因茶叶太细碎,且杂质太多,一抓一大把、一抓就冒烟儿而得名。这种茶抓上一小撮放进茶缸里,开水一冲,褐红色的茶水翻滚着,有一层细末漂浮在茶缸子上面。喝的时候,需小心翼翼地把茶叶末向两边吹拂,才能吸溜着喝茶水。这样的茶,现在可能无人问津,但在当时的条件下,那可是家家户户的珍品。先得可着老辈儿人喝,年轻人偶尔喝点也必定控制着“一小捏”的量,或者像我们孩子一样,“遛茶叶根儿”,就是蹭老人们喝淡了的茶。

当时的农村是没有暖水壶的,一个大铁茶壶,里面是煮沸的茶水,放置在燃烧着旺火的炉盖子上,或者把茶壶坐在炕上粗陋的泥火盆里,随喝随倒。村庄不大,前街后院都是沾了亲的,冬闲无事走动得也多,有来串门子的赶紧招呼着上炕,盘腿端坐,倒上壶里滚烫的热茶,点上大烟袋,聊一聊今年的雨水收成,再唠一唠院子里的猪马牛羊,一坐一大天,一唠一大天,浓酽的茶也一喝一大天。

东北人喝茶不讲究什么形式,只是单纯地喜好喝茶,至于茶的好坏没那么重要,当然这也与地域有关。东北乡下,本就不是茶的产地,供销社常年卖的就是这一种冒烟茶。没见过也没喝过其他品质的茶,自然对茶也没有过多的要求,喝出茶味儿就行。喝茶器皿也没有南方的排面和讲究,标配是那种老式的大搪瓷缸子,白色绘有一些吉庆图案。茶缸里通常结了一层厚厚的茶渍,这茶渍是不必清理的,若是谁家勤快媳妇儿用碱给老人家的茶缸子蹭个干干净净,不仅不讨喜还要被骂的。这也是一种炫富的象征,一是证明我家有茶喝;二是若真一天半晌断了茶,就在这有着厚厚茶渍的茶缸里倒上水也是一股子茶味儿,也能解一解茶瘾。

东北人口味重,茶必得沏得酽酽的,闭上眼睛,闻闻茶香,吹开浮着的茶末,“滋溜滋溜”地喝着热茶。庄户人喝茶不一定非要堂屋里端坐着喝,院落里有活计的该忙就忙,茶缸子就放在不远处的窗台上或者马车上,累了就喝两口茶缓缓精神。下地干活也会用老人们吃完的罐头瓶子沏一壶浓茶带上,锄完两垄地,坐在地头上猛喝几口马上就疲惫全消。相比南方的精细和讲究,北方人多的是一份自在和豪放,喝的就是个解渴解乏、提神醒脑,喝的就是个茶的功效,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一种茶文化的体现。

许是小时候受老人们的影响,我从来不爱喝各种甜腻的饮料,倒是每天早上不喝透了茶,就会觉得一整天都不爽快。清晨,沏上一壶红茶,配上简单的茶点,必得喝得通透淋漓,待到汗出来了也就觉得浑身的经脉打通了,精神抖擞,一天不喝水也不渴。

对我来说,只要每天喝透了那壶酽茶,生活的艰辛、工作的劳累和人生的不如意,都顷刻化为乌有。生活原本就是如此,在茶香中思考和忘却,在茶香中平衡心态。心态好了,心情爽了,生活自然也就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