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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旧事

来源:今晚报 | 杨争光  2020年04月07日07:13

1964年秋天,我背着小书包,跟在母亲身后,穿过村庄的马道,走进了我们村小学的大门。学校在村子北街的最西头。也许母亲拉着我的手,我不记得了。就是拉着我的手,我也是在她的屁股后边。走进老师的房间以后,我就到了母亲的前边。母亲把我交给了小学校唯一的老师——我上小学了。那唯一的老师姓韩,我们叫他韩老师。

我学的第一课是“日月水火”,第二课是“山石田土”,然后依次是“人手足”“口耳目”“丈尺寸”“元角分”……均带有图画。

一年多以后,在我的记忆里,课本的内容变了。小学一年级语文课的第一篇课文成了“毛主席万岁”,第二课:“中国共产党万岁”,第三课:“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很快,我就跳到三年级了。之所以记得这样的课文,是因为韩老师忙不过来,让我代他给一年级的同学上过语文课。

不久之后,韩老师换成了王老师。王老师依然是唯一的老师。再后来,老师就换成了我们本村的一位中学毕业生,挣工分不拿工资的那种,叫“民办教师”,在当时属于新生事物。

几位老师都很喜欢我,可能是因为我学习好的缘故。但是,我给王老师贴过一张“大字报”,不是标准的“大字报”。因为“大字报”都是用毛笔写在纸上的,我的那张“大字报”是用粉笔画的,画在老师的门上:一个笔画拙劣的大人里边套了一个小人,“大人”是王老师,“小人”是我们班上的一位同学——我有些讨厌他。意思很明确,王老师包庇坏学生,应该批判。我还在王老师的自行车上动过心思——我趁老师不在的时候,偷偷解开他缠护自行车的画报,看看里边有没有毛主席像,没有——如果有的话,我一定会用那个时候流行的方式揭发王老师的。

我清楚地记得,我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很忐忑,很不安,因为王老师那么喜欢我——但我觉得我应该这么做,因为那时全中国的人都在造反,都在写大字报,都在批判老师,批判各种权威。在小学校里,王老师就是权威,而且是唯一的。

许多年以后,每想起这件事,我都会感到后怕,后怕到战栗——“恶”是可以学习的,人心向“恶”倾斜要比向“善”容易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