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启动依法腾退预案！”

面对墙上悬挂的西北四省区“停偿态势图”，通过电话向前出组组长郭建朝下达命令完毕，兰州军区善后办企事业管理局王枢鹏局长，心头霎时迸发攻取阵地般的豪迈。巨幅地图上最后一个红点将在数小时内消失，3395个代表有偿服务项目的红点全数转绿，标志着停偿战役全境获胜。

这是2018年5月30日凌晨2时，也是停偿任务结束的最后期限。经过艰苦漫长的劝停后，驻兰州徐家湾仓库6个有偿服务项目协商关停5个，协商无果的“唐诗茗妍”项目进入司法渠道解决。2018年5月3日，兰州市安宁区人民法院依法判决：解除徐家湾仓库《房地产租赁合同》，承租人于10日内退还部队场地及建筑物。

凌晨4时，王枢鹏身着便服悄然出现在北滨河中路街口，对面临街的“唐诗茗妍”店铺霓虹闪耀，执行法官和法警伫立楼前，15辆卡车满载茶楼家具物品正徐徐向东驶离。最后时刻终于理解并配合腾退租房的转租人驾车在前带路，而最后一辆车则是郭建朝率身着迷彩服的战士，跟随车队前往租用货场协助租户卸载。

其实，犹如“停偿态势图”星罗棋布的标点一样，“唐诗茗妍”项目仅是兰州军区善后办数千项目中的寻常一例。面对散落于陕、甘、宁、青四省区76个市县430个点位、幅员145万平方公里的繁重庞杂停偿任务，兰州军区善后办机关几乎全员出动。前出！前出！庄严使命的召唤，辉映将士们矫健无畏的身姿。

一

2016年4月21日子夜，甘肃酒泉。偏僻的部队基层招待所里，停偿项目核查河西片组长李春志，正紧盯军用地图陷于焦心踟蹰中。经半月风餐露宿颠簸跋涉，河西片186个停偿项目已有185个画上圆圈，仅剩一个零落于酒泉西北一隅。这是部队撤防遗留的一处连队营盘，以租赁方式委托驻地乡亲看管。前出勘察面临挑战，地远路险，且气温骤降，风雪将至；倘若省略项目核查这一程序，沿用原始资料或将带来不可预测的疏漏。

沉吟间，李春志眼前浮现半月前的一幕。善后办领导组织前出核查动员，眼见在核查计划中，河西片与自己失之交臂，李春志当即举手请缨：“河西片点多路险，当由老将挂帅出征！”他硬把最艰巨繁重的任务揽上肩头。河西走廊东西横贯千余公里，是祁连山与合黎山夹峙的堆积平原，自古即为连通西域要道、经略西北的要地。在原军区机关从助理员干到基建营房部副部长，李春志可谓足迹踏遍河西每座营盘，恰是不凡经历与深深眷恋，让这位临近退役的老兵陡生奋力一搏的豪气。

思绪至此，李春志“嘭”一拳砸在地图上：“项目再偏再小，只要烙上停偿戳子，就马虎不得！”破晓时分,李春志留下干事照料椎间盘病发的高峰助理员，并整理有关资料，自己带两名助手驱车赶往160公里外的勘察点。此时江南已是莺飞草长、绽红吐绿，而塞上高原仍是白雪皑皑、朔风凛冽。驰骋沥青公路不到60公里，吉普便拐入漫漫戈壁滩。午后，风卷暴雪铺天盖地倾泻而下，军车开亮大灯缓缓而行。

黄昏时终于抵达老营盘。粗壮穿天杨围拢的长方形营院，两座低矮排房和百余亩沙土地，构成这个项目的全部家底。解放军的意外到来，令承租老乡夫妇欣喜异常，忙着要张罗杀鸡煮饭招待贵客。李春志婉言谢绝，招呼抱些豆萁在排房里点火烧水，泡上快餐面草草填饱肚子后，即打着手电筒实地测量、核对协议。他忙碌停当，刚裹上军大衣想打个盹，突被一阵“噼啪”脆响惊醒，未料竟是冰雹袭来，狂风扯着厉啸从没有玻璃的窗户呼呼灌入。李春志赶紧冲出屋，帮助老乡检查加固牛羊圈。

忙乎半宵已是天色熹微。原计划当天往返的计划被暴风雪耽搁，而距离项目核查汇总仅剩两天，彻夜鏖战的李春志未作喘息，当即带核查组顶着寒风踏上归程。

二

前出小分队登高原、穿戈壁，可谓关山重重、筚路蓝缕，而蹲守指挥部的停偿骨干亦如踞守堑壕，艰苦奋战。就在前出核查组返回前3天，军委停偿办领导率工作组飞抵兰州，短短1天的督查行程中，听取综合情况汇报后，即马不停蹄现地察看12个项目。停偿办参谋李鹏担负现场介绍解答任务。工作组的同志沿途既询问军产历史沿革，又盘点项目经济纠葛，提问单刀直入，得到的回答都清晰精准、滴水不漏。临别一刻，一位领导紧握这位年轻中校的手给出真诚嘉勉：不愧是停偿一线“活算盘”！

大家其实不知道，军委机关工作组抵达前日，适逢周末，李鹏请假陪妻子赴上海处理拖延两月的家事。未料刚到机场，突然接到军委机关工作组翌日飞抵兰州督查的通知，李鹏只回应“明白”两字，便掉头赶回机关。他心里揣着本明白账：3个项目核查组前出未归，处长李小兵正在西宁组织转隶部队移交，机关掌握停偿情况非己莫属。李鹏通宵达旦猫在办公室，一边与前出核查组对接汇总数据，一边起草汇报材料。“活算盘”那番如数家珍，其实都是心血凝成。

军委机关工作组前脚飞离兰州，前出核查组便接踵而至，而军委停偿办研发的项目数据库软件也恰恰赶在此刻下发。这项系统工程关系到停偿政策制度配套完善，牵动战役整体进程，必须卡着秒表准点准确完成。鏖战两昼夜的李鹏抖擞精神，召集120名停偿专班骨干投入集团冲锋，组织软件操作培训，展开停偿项目分类甄别、分箩装筐，连续3昼夜未出办公楼一步，直至3395个项目统计入库最后一键落下，极度疲惫的李鹏才如同虚脱般跌坐椅子上。这当口手机铃声骤响，是妻子来电询问周末能否请假赴上海？李鹏举着手机却“啊啊”发不出声音，竟是因为音带受伤导致失音。那一刻，听到电话那端传来妻子带着哭腔的关切追问，坚强的他禁不住愧疚落泪。

三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2018年5月底，兰州开往西安的动车上，企事业管理局副局长朱斯炜目光投向车窗外，路基两侧垂柳已然绽发鹅黄，塬上沟壑间沙棘丛也吐出红芽，连绵无垠的田野翻涌着金色的麦浪。那一刻，他的胸中荡起豪迈诗情。

其实，数日前在嘉峪关外，边塞诗句就曾激荡朱斯炜的心。孰料刚返回兰州即受命紧急前出渭南，这条路线他已奔波8趟，此番前出担负的使命，就是给渭南农副业基地项目收尾打结准备转隶移交。此刻，军旅诗情、人生况味再度叩击他的情感之弦，委实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渭南军垦农场曾是陕晋豫三省交界处的一片贫瘠荒野。新中国成立之初，第一野战军挥师解放大西北，无人问津的荒野被开辟成囤垦农场。数十年耕耘加之国家兴建三门峡水库，让这片广袤土地得以日渐滋润肥沃。伴随部队多轮移防转隶，农场遭致数度分割，命运各异，原兰州军区司令部所辖的华阴万亩农副业基地，即横亘两大类型：基地耕地主要由迁徙群体承租，勤劳敦厚的农民深明大义，但对停租耕地可能带来生存窘境难免纠结；而基地驻地69亩房地产“农家乐”租赁项目却大相径庭，承租方经营不善提出巨额索赔，诉诸司法途径一波三折。两年间，朱斯炜及他所率小分队累计17次下渭南，但顽固堡垒仍久攻不下。

动车疾驶如风，思绪峰回路转。毋庸置疑，这趟前出当属背水一战，朱斯炜与助理员张明轩及律师细致拟定前出行程。晌午抵达西安后，他们就直奔省高院，协调畅通司法“绿色通道”；紧接着驱车赶赴华阴县政府，对接基地耕地联合生产机制筹备方案；踏入基地辖区又走村串户，与3户农耕承租户作签约前的最后沟通。返营时刻，已月上树梢，朱斯炜眼前闪动敲击心扉的影像，那是农耕承租户满布沟壑的沧桑脸庞、留恋耕地的殷切目光。草草扒下几口饭，朱斯炜即与等候的军地领导挑灯夜战，逐项逐款敲定收尾打结方案。

又一个拂晓到来，朱斯炜早早徜徉在田间垅头，远眺广袤无垠的金色原野，灌渠流泉淙淙如吟，成熟麦香沁入心脾，朱斯炜心底蓦然泛起一缕热流：这是万千从战火硝烟中走来的英雄战士，以操枪之手挥锹抡镐开垦出的宝贵军产，绝不能在咱们手上撂荒甚至丢弃！

旭日东升，沉寂数月的基地营区生机焕发，军用土地资源就此走向涅槃重生。3家合同未到期承租户签完退租协议，喜滋滋地领取8万元退还租金；6个各由20个农耕家庭组成的农业合作社社长，按规定流程与基地主任签订联合生产协议；3名战士操作手带着6名完成培训的农家后生，驾驶基地9台收割机驶入麦田，无偿帮助麦农开镰收割……

这一刻，朱斯炜正猫在基地一角的招待所里，与应邀支援的西安军事法院法官和聘请律师，紧张缜密地推敲“农家乐”项目诉讼文件。这趟担负特殊使命的紧急前出，他心头始终揣着善后办领导斩钉截铁的命令：即便明天转隶移交，也必须把难缠项目收尾打结，绝不能煮成夹生饭甩给接收部队！那瞬刻，朱斯炜血脉偾张：这是停偿战役寻常的协同续接，但浸润其间的恰是西北戍边人的铁血担当！

2016年9月至2018年5月，兰州军区善后办散落西北的3395个停偿项目，经过快捷有序的前期强力推进，2631个随同房地产整体转隶移交。渭南基地房地产租赁项目，经朱斯炜前出小组持续跟进搏击，亦紧卡截止时间，成功关停收回。而兰州军区善后所剩的764个项目，则以王枢鹏坐镇指挥“唐诗茗妍”项目关停为标志，全数画上圆满句号。

兰州，古称金城，是为取固若金汤之意。王枢鹏仰望苍穹，月朗风清星河璀璨，不禁豪情满怀：三年征战风与雪，八千里路云和月，古老边塞城池正注入新内涵——前出！前出！新时代军人能打仗、打胜仗的进击身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