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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峰青:我们这代人的童年

来源:文學陝軍(微信号) | 张峰青  2019年06月01日09:53

捂指甲

捂(染)指甲,是童年趣事中不能忘却的记忆。它让指甲变美,让指甲穿上红色的外衣,让童年充满欢喜的颜色。

捂指甲,就要种指甲花。指甲花耐命,就像人们常说的那样容易活,不娇贵。无论盆栽,还是随地播种,只要浇好水,过十天半月就能发芽,而后长出枝叶。指甲花一般播种在春天,等到夏秋时节,指甲花开的正艳,而这个时段也是捂指甲的最好时节。种指甲花,也是为了观赏,因为指甲花的花瓣颜色大多呈深红、粉红或橘黄,并且花朵密集,花瓣轻薄,层次分明,整个花树上凡是茎叶的间隙都点缀着繁密的花絮,非常好看。捂指甲前要先摘指甲花,要挑选花朵圆润而饱满的花朵,摘下的花瓣全部放进瓷碗中,用平日里“捣蒜”的蒜锤来捣碎花瓣。指甲花娇嫩,只需一会儿工夫,就被捣成饱含汁液的花泥。这时候,有条件的话,再加入少量明矾,就能开始捂指甲了,没有明矾,也可加入少量食盐替代。

捂指甲,一个“捂”字,直观形象,也足见要把指甲捂红,少不了包捂的过程。在乡间,包指甲的材料叫构树叶。其叶片宽大,形同撑开的手掌,具有较强的韧性,同时构树叶比较粗涩,包捂在手上,不易滑落。将花泥揉成团,轻放在指甲上,再用构树叶将指头轻轻包捂起来,最后用麻丝将构树叶缠紧绑牢就行了。花泥不能直接染指甲,而是需要五六个小时在密不透风的构树叶中的包捂,才能变红。捂指甲时,花味的幽香,构树叶的清香,充溢在整个空气中。时至今日,那种奇异的香味,一直留存在记忆深处。

母亲每年会在院畔种一些指甲花。当然,小时候给我们捂指甲也成了最平常最快乐的事。那时候家里没有明矾,就加些食盐多捂几次。所幸,指甲花是自家种的,构树叶就缠绕在屋后土崖上。得来都不费力,所以,每在指甲花盛开的时候,母亲就给我们捂指甲。一般只捂手指上的大拇指、小拇指、无名指和中指,母亲常说:“千万不能捂食指。”我们好奇,问她原因,最后她说:“不捂就是不捂,外(这)是讲究。”母亲最终没有说清楚原因,到底为何?也许缘于捂指甲的古老传统吧。捂指甲的时间,一般都选在晚饭后睡觉前,因为用麻丝绑好手指上的构树叶后,人就可以睡觉休息了,不妨碍捂指甲有充余的时间。记得,我们捂指甲的时候,睡觉前,构树叶还牢牢地绑在手指上,可一觉睡到天明,要找构树叶,它们早都脱落到被窝里去了。好在指甲花上色很快,再看自己的指甲,已经捂得通红。还有一些爱美的女孩子,也会把自己的脚趾甲捂红。当然捂脚趾甲,肯定是在夏天穿凉鞋的时候,其它三季,即使捂得再红,也没人能看得到。

指甲花开了,指甲也捂红了。捂红的指甲,一直伴随我度过整个小学阶段,再到后来,要上中学了,因担心受到同学的嘲笑,他们说:“男孩子不捂指甲。”所以,我也再不捂指甲,但我姐姐和妹妹一直在捂指甲。有时候捣碎的指甲花还有剩余,母亲也会将自己的手指甲捂红两三个。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看着美丽的红指甲,让人感受到生活的美好。直到今天,已很难见到捂指甲,但仍记得那时捂指甲的快乐,看到盛开的指甲花,纷繁而热烈,就倍感温馨亲切,因为那些花瓣承载着爱与感动。

滚铁环

滚铁环是我们小时候经常玩的游戏。

滚,就是要让铁环在地面上滚动起来,做圆周运动。铁环,一般都是环形的钢筋箍做成的。要让铁环滚动,在人的操控下要快能快,要慢能慢,要直走就直走,要拐弯就拐弯,要能达到人与铁环的高度合一,还需要一个铁丝弯钩。这个铁丝弯钩的前端如大写字母U,铁环就在U的中间被推着滚动,弯钩后面带着长长的柄,最后的末端抓握在人的手里。

铁环有大有小,有窄有宽。大的铁环如襻笼圈;小的铁环如碗口;窄的铁环就是细细的钢筋,有些孩子一时找不到钢筋箍,就用八号铁丝绾一个圆环替代;宽的铁环是用扁平的钢筋条焊接而成,有三公分宽,具体说就是家里木桶上的桶圈(有人把铁环也叫桶圈)。铁丝弯钩最容易做,只要有八号铁丝,眨眼功夫就能绾一个。我们村的三林叔是个半大小伙,最爱和我们这些孩子玩。他只要一听说滚铁环,没有铁丝弯钩,就二话不说,从自家的门楼上取下一捆八号铁丝,拿着钳子绾起来,不到一会儿,就能绾一大把,孩子们看见铁丝弯钩,就挑选自己最称手的“家当”,有些孩子还会给铁丝弯钩抓手的地方安上一段木柄。正因为三林叔能给我们绾铁丝弯钩,也能和我们一块滚着铁环到处疯跑,所以我们都把三林叔当最好的伙伴。总觉得没有三林叔参与的活动,就没有趣味似的。现在,我们那些在一起滚过铁环的孩子都已步入中年,三林叔也已接近五十岁,可他仍喜欢和孩子玩。村道上,庭院里,逗孩子玩的声音,高一声低一声,不用辨识,就知道是三林叔。今天想来,也许,他具有顽童的天性吧。在我们村,三林叔的欢快性格,总能给人们的生活带来轻松、满足和快乐。

记得,红强那时候没有铁环。每次,他看着我们滚铁环,就羡慕得不得了。我们跑到哪儿,他就撵到哪儿。只要有哪个伙伴停了下来,他就央求别人,让他玩一圈。在玩的时候,他总怕这一圈时间太短,所以在滚动的时候,就慢慢走,小心翼翼,以此拖延时间。看他认真专注的样子,许多伙伴也不忍心打扰他。直到一天,红强也滚着一个桶圈铁环,我们都替他高兴,大家正玩的不可开交。红强娘就来了,手里拿着细竹棍。红强一看见娘,扔下铁环就跑远了。最后,我们才知道是红强娘要担水,一提桶,桶就烂散了,原来箍在桶外围的桶圈被红强卸下当铁环来玩了,于是就寻了过来。当然,红强回家也没少挨一顿斥责。后来,三林叔给他用八号铁丝绾了一个铁环,也能滚,就是重量不够,有铁丝的接茬,一滚动,能听到叮叮的响声。但红强也滚的非常开心,他说自己的铁环,还带着铃声呢。

我们滚铁环的地方是在一个打麦场上,刚好场地那头还有一个斜坡。只见,打麦场上人在跑动,铁环在滚动,说笑喊叫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常。还有技术很好的伙伴,把铁环从斜坡上滚上去,又从斜坡上以飞箭的速度奔跑下来。很多时候,铁环在前面越滚越快,把人扔在后面一大截;人为了追铁环,也使出全力,最后铁环还是把人远远甩在后面,有时候人会在下坡过程中失去平衡,摔个马趴,惹得旁边看热闹的人哈哈大笑。但大家滚铁环的兴趣从未消减过。

现在已很少再见到滚铁环的孩子了,毕竟今天的孩子,有很多的玩具和游乐场所。人到中年,难免会怀旧。怀旧不是思想的倒退,而是在沉沉怀想中,产生感想与启迪:生活所赐予我们的经历,每一段都不是多余,惟珍惜最好。

打三角

打三角是小时候玩乐的一种游戏。打三角,就是玩耍用烟盒折成的三角形硬纸片,也有一些地方把它称为“元宝”。之所以称元宝,是所折叠的三角烟盒形状像元宝而得名。在笔者家乡,孩子们都愿意把它叫作“三角”,于是我们玩耍的游戏就叫作“打三角”。这里的“打”,实际上就是用三角烟盒去扇打地上的另一个三角烟盒,如果能让地上的烟盒翻转过来,那么你就赢了,刚才放在地上的还属于别人的烟盒,就成为自己的了。

打三角,具有区分输赢的娱乐性质,所以在当时,很受我们喜欢。为了能得到更多三角,我们时常利用课余和假期,成群结伙去捡拾烟盒。我们的小镇中间有一条铁路,自然每天上行下行的火车,总是呼啸而过。火车的会车停站载来了四面八方的外地人,也带来了站台上的工作人员。像工务段、接触网、信号室等大批铁路职工,还有铁路沿线盖成的安置房里居住的铁路家属。闲暇时间,他们在小镇的街道上游逛购物,让我们的小镇显得格外热闹。由于大量人口的涌入,于是在铁路边的下坡地带就产生了大量的垃圾。当然,垃圾堆里的腐烂菜叶、鸡骨鱼刺、废旧书本、建筑的边角材料、半新不旧的衣服鞋袜应有尽有。而这些垃圾堆也成了我们这些孩子寻求烟盒的好场所。在垃圾堆里翻拣,总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诸如,能捡到一些木柴,因木柴沾有沥青,非常耐火,是家里烧锅的好柴火;有时运气好,还能捡到一分二分的硬币。我们捡拾最多的是烟盒,那时的烟盒都是油光的纸面印刷而成,里面附着一层金箔纸或银箔纸。那些烟盒有:大红的大雁塔烟,浅绿的小雁塔烟,橙黄的黄金叶烟,深绿的芒果烟,火车头的宝成烟,猴娃上树的金丝猴烟……

每次见到新的烟盒,我们都喜不自禁。先二话不说撕下里面的衬纸,就地叠起“三角”来。把烟盒捋平,沿左下角上翻成对角线,再反方向上折,对齐边角,最后将上沿又以对角线折平,两面对折,将多余的一角,刚好穿入预留好的空隙里,这时,三角就叠好了。看上去,图案精美,色泽鲜艳,棱角分明,让人爱不释手。为了捡拾更多的烟盒,我们在垃圾堆里进行地毯式搜索。也因为铁路职工和职工家属较高的生活水平,所以找到一些烟盒,并非难事。为了捡到更好的烟盒,我们还时常到火车刚开走的铁轨里寻找。非常惊喜的是总能在铁轨里找到一些新奇别致的烟盒,像北京烟、漯河烟、延安烟、哈德门、红双喜等。

烟盒有了,接下来,是打三角。打三角,就是为了赢三角。要看最后,谁赢的三角多。打三角前,以“石头剪刀布”的猜拳形式决定先后顺序。谁先打,肯定占优势,也就不会轻易放过。总要把自己的烟盒收拾的更有分量才满意。后来的人,为了不让自己的烟盒,被赢走,就把自己的烟盒边角轻捋一个飞边,让烟盒呈倒扣的形状与地面紧密结合。打三角过程中,要讲求一定的技巧。对薄的烟盒该扇,就扇;对厚的烟盒该粘,就粘。记得,我们村的狗蛋两兄弟,在赢三角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还有手腕力量的运用也很到位,所以他们赢的烟盒最多。每次打三角结束,他们也把我们的烟盒基本都赢完了。于是,我们都对他兄弟俩崇拜的不得了。虽说,烟盒输完了,但没有人表现出躁气,因为,我们又能在铁路边的垃圾堆里捡拾更多的烟盒。那里是取之不尽的材料源,只要勤苦,找到烟盒不在话下,我们又能“东山再起”。

今天,孩子们已不再玩“打三角”的游戏,但商店出售的洋牌,还是深受他们的追捧。其玩法像极我们当年的“打三角”。每次看他们拍打的小手和洋牌,我就想起我们的童年,总感到熟悉而又亲切。

打弹珠

弹珠,就是玻璃弹珠,透明,光滑,圆润。有的玻璃弹珠中间还有花瓣样的彩芯,红色,黄色,蓝色,白色,黑色,看上去晶莹而美好。跳棋里面有五种颜色的玻璃弹珠,形成五个方阵,颜色不同就是为了区分。

小时候,我们经常打弹珠。主要以打中次数定输赢。将弹珠卡在食指和中指中间,再以大拇指弹(tán)出弹珠,让弹珠滚出或飞出落到另一个人的弹珠上,这样就赢了。我们打弹珠的游戏叫“升级”。先将人员分为两方,以投掷弹珠远近决定谁先打,若能打中对方的弹珠,就升一级,以此递加,从最低的班长升起,依次为排长、连长、营长、团长、旅长、师长、军长、司令,共九个级别。

弹珠圆小,且光滑,因此能打中对方的弹珠比较困难。再遇上不平整的地面,弹珠的滚动路线根本无法确定。一旦打中对方的弹珠,总会让人欣喜万分。双方在相互竞争中比赛,看谁的级数升的最快最高。如果哪一方升级到司令就能给对方降级,打中一次,降低一级。因此,在打弹珠的时候,我们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能命中对方的弹珠,能让自己一方早点升到司令,然后再有给对方降级的权利。当然能让对方降级,对方就不能到达司令级别,他们就没有降级的权利,这样才能确保己方坚持到最后的胜利。

投掷一次弹珠,投远的先打,投近的后打,等所有人员都打过一次,这局就算结束,于是就另开下一局。整个游戏充满挑战性,娱乐性。打弹珠的时候,我们五六个人能玩一下午,在游戏中感受着竞争的快乐。

经常和我打弹珠的是军利兄弟俩,狗蛋兄弟俩,还有一个年龄最小的孩子叫小明。打弹珠有一定的技巧,打出去的准确性与命中率都掌控在食指、中指和大拇指的配合力度上。刚开始,因小明年龄小,我们都看轻他,觉得谁和他搭伙保证赢不了。小明的黄白而黏稠的鼻涕经常挂在嘴唇上,很多时候会流过“黄河”(嘴唇)。他常常用拳头将鼻涕往左往右擦抹一下,于是他的脸蛋上会留下两坨明光光的印痕,若是冬天,脸蛋就皴得通红。小明在打弹珠的时候,会全神贯,闭着眼睛瞄准,正因为非常专注,他的鼻涕会时不时顺着鼻尖滴落下来,等一局结束,他才用拳头照样将鼻涕向左右涂擦一下。

也不知是小明自己的“勤学苦练”,还是极高悟性,小明从刚开始的弹珠菜鸟,历练成为终极高手。不管地面多么不平,即使布满牛蹄的凹痕,他都能准确命中别人的弹珠。他采用的方法是离开地面,以“抛物线”自由落体来完成他的“打击目标”,经常是十拿九稳;若地面比较平坦,距离更远的弹珠,他能沿着直线准确无误地击中。

后来,我们都愿意与小明为队友。当然,只要小明在,胜利到最后那是没有任何悬念的。为了公平,在分队友时,大家采用“手背手心”的猜拳方式来决定,也完全以自己的运气来定夺。很多时候,也淡然面对其中的输赢,我们都尽享游戏带来的无限快乐。有乐趣的童年,在今天看来,还是那样温馨美好。

(作者简介:张峰青,生于1975年,宝鸡市陈仓区坪头镇人,宝鸡市作家协会会员,宝鸡市楹联学会会员,在各级各类报刊发表诗文300多篇,著有作品集《故乡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