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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奇队长》票房高企,对漫威首个女性超级英雄主角评价却两极分化 “她”英雄,勇敢拓宽世俗对美的定义

来源:文汇报 |  柳青  2019年03月29日09:16

漫威电影《惊奇队长》上映三周,全球票房突破九亿美元。

漫威电影《惊奇队长》上映三周,全球票房突破九亿美元,超过了《神奇女侠》。然而,与票房一起飞涨的是它受到的非议,这成了漫威系列电影里风评最两极分化的一部作品。

漫威蓄势多年推出的第一个女性超级英雄主角,究竟触痛了谁的神经?针对这个不示弱、不恋爱、挑战世俗女性刻板印象的女主角,铺天盖地的质疑有多少是站得住脚的?

“女版阿童木”带来的最大挑战不止于“人设”

“惊奇队长”的类比对象是DC漫画的“神奇女侠”,前者是英气逼人的女武神,后者是经历情伤后成长起来的公主,谁带来的挑战感更强,一目了然。

DC漫画先于漫威推出以女性超级英雄为主角的《神奇女侠》,但整个作品的策略是非常保守的,不仅剧作设计沿用了安全的浪漫情节剧套路,并且,“神奇女侠”的形象本身就很安全,戴安娜公主长发、纤细、曲线玲珑,长着一张时尚杂志封面女郎的脸,是同时取悦男性和女性的“美”。

很多有女性意识的影评人早已撰文指出,被许多男性观众挑剔“粗壮”“孔武有力”“其貌不扬”的惊奇队长,挑衅了男性眼光主宰的“美”,这个穿梭于宇宙苍穹的“女版阿童木”拓宽着世俗对美的定义。但是,即便在“颜值”争议中力挺惊奇队长的评论者,在声明立场时仍会“退而求其次”地承认,“《惊奇队长》在叙事层面存有硬伤,这是超级英雄类型片难以避免的通病”。

可真的是这样么?其实,《惊奇队长》带来的最大挑战并非在“人设”层面,它的勇气恰恰在于它嘲讽、并且试图抛弃主流商业电影默认的叙事原则,影片在剧作设计中不断给出讯息:长久以来从男性立场出发、男性视角规定的创作原则,并不是“应然”的,从戏剧构作到影像语言,有更多女性主义的维度等待被打开——电影行业的平权,绝不仅是增加女性从业者比例和同工同酬那么简单。

走出“创伤叙事”的套路,对“男性凝视”的有力反击

一直以来,电影学界对于“女性的艰难”有一番共识。困境在两个层面。其一,女性创作者在主体意识觉醒后,受困于身体经验和与此有关的创伤,阿涅斯·瓦尔达、香特尔·阿克曼、简·坎皮恩、琳恩·拉姆塞……历代活跃于艺术影展的女性导演都可以划归此列。另一层困境来自电影理论家和社会学家劳拉穆尔维提出的“男性凝视”,自古典好莱坞时期确立的影像快感原则,是基于男性立场的“凝视”,这套叙事原则牢牢占据着影像创作中的“唯一合法性”。穆尔维在1970年代就提出,女观众要在主流电影中享受到快感,要么代入男性视角,要么甘于受虐。这对女性创作者的困扰就更大,如果不想执着于“身体叙事”“创伤叙事”,又无法撬动“男性凝视”的合法地位,那就只能让自己变成雅典娜式的女人,慕强,比男人更男人地卷入力量抗衡,拍出《拆弹部队》的凯瑟琳·毕格罗就属这种。

而《惊奇队长》轻装上阵,把上述两个包袱都丢掉了。

在《神奇女侠》里,亚马逊公主戴安娜是被情郎“引领”着见识了人间花花世界,又因为经历了心上人的死亡,走出情伤成为女战士,这是典型的被男性角色主宰的少女成长的故事,一个女孩的爱的教育和痛的教育都来自男性。即便是《末路狂花》和《钢琴课》这些被视为女性主义代表作的电影里,作品的核心仍是“由男性造成的女性创伤叙事”,《末路狂花》的塞尔玛和路易丝是被男人野蛮伤害后,走上了自我放逐的末路,《钢琴课》的女主角是饱尝了来自父权和夫权的层层剥削。

《惊奇队长》则以一种决绝的姿态切割了女主角和男性的关系,也让她从“创伤叙事”的套路里走出来。她在少年时被父亲贬低,但她痛快地和原生家庭决裂了;世俗对女生的刻板要求阻拦不了她;她的“导师”以为自己能造就她、控制她,结果被她一拳打倒;她没有和任何一个男性陷入纠结的关系,而是和一个黑人女孩缔结了深厚的“姐妹情谊”。

是时候让“她”制定玩法

《惊奇队长》仍然可以被归入“自我溯源”这种类型片,但女主角的“追溯”又不是那么类型化,因为随着剧情的展开,谜底揭示,女主角找到的源头是她自己。她虽然视博学的马维尔为偶像,这位在自省中觉醒、忏悔的女教授潜移默化地影响过她,但惊奇队长之所以成为独一无二的“这一个”,是因为她自己在每一个转折时刻作出的独立的选择。

对《惊奇队长》的人物关系设置和人物形象塑造感到不适、进而质疑剧作不靠谱,这个前提是默认古典戏剧原则的不可更改。但问题是,这部电影的进展过程,是在不断拆解类型元素和三幕剧原则,可以看作一次大胆的解构过程,甚至,这是对大量男性创作者巩固的“叙事游戏规则”的嘲讽。影片开场是从女主角的视角出发,确立了她的对手——一群丑陋、猥琐的外星人,他们既狡猾又搅局,坐实了反派地位。但是到了第二幕,露出软肋的反派似乎并非奸邪,反是看似伟光正的男主角逐渐藏不住邪恶的獠牙。在尘埃落定的第三幕,我们发现重点不在于“正邪翻转”,而是“正邪”是被构建的,剧作真正要揭示的是立场的构建、移情机制和幻觉的制造。

作为一部主流商业电影,《惊奇队长》不仅敢让女主角不温柔、不恋爱、不取悦男性,还敢让一个偶像男演员来演苟延残喘的男主角,当他要求女主角“不用超能力、徒手和我对决”时,女主角果断地用超能力轰了他。这未尝不是电影本身给出的姿态:为什么要按“他”的规则来?是时候让“她”制定玩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