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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椰子树的魅影

来源:检察日报 | 王子君  2019年03月29日16:03

1988年夏季来临的时候,海南这个美丽却闭塞的海岛掀起了建省办大特区的热潮。其时,我刚到湖南省作协“作家与企业家联谊报”临时办公室上班。办公室墙上,一幅题为《梦里海南》的水墨画惊艳了我的双眼。画的内容看得人热血沸腾。藕白色的宣纸上,一棵树干挺拔的椰子树,几片随风翻飞的椰子树叶,背景海阔天空。

据说,这是著名作家莫应丰去海南后第一次回长沙时的画作。他与人见面,尤其与年轻人见面,口口声声必说海南。“你应该去海口!那是一片全新的天地!是一块天然理想的自由岛!对于年轻人、对于富有理想激情的当代人来说,是天赐良机!”

年轻的我,对“自由岛”尚没有概念,却萌生了去看椰子树的念头。

提起简单的行囊,我踏上了奔赴海南的旅程。当我站在琼州一号海轮甲板上时,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大海。那一刻,我的心怦怦怦地跳着,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涌出眼眶。我年轻的心,仿佛看到自己生活的道路像海洋一样宽广!

登上海南岛,坐上一辆三轮“篷篷车”,往市区去。车一上龙昆北路,外面就风雨大作,如今国贸这一片当时尚是滩涂与杂草丛生之地,在风雨中更显荒凉。顷刻间,龙昆路就成了一条宽阔的河流。“篷篷车”好不容易拐上海秀大道,却不得不抛了锚。路边,停满了抛锚的各式车辆,人们说是台风来了。

就在行人四处躲避的时候,我被台风中椰子树的身影迷住了。椰子树,挺立着,用它宽大的枝叶柔曼地抗击着台风的肆虐,显得刚强而秀美,正是莫公梦中的椰子树啊。刹那间,我似乎明白了海南建省和自由岛的含义,对椰子树肃然起敬。

几天后,在家乡人的一次聚会上,在海口开公司的老乡李总听说我来海南之前是当记者的,便邀我去帮他们办会议简报,他公司正要召开全国性的工艺品展销会,条件是包吃包住,60元钱一个月。我乐滋滋地答应了。这成了我在海口的第一份工作。

紧张的筹备工作过后,会议就开始了。会址设在一家宾馆,来自全国各地的商家几百人济济一堂,令公司上下人员忙得不亦乐乎。临到开幕式时,才想起忘了请礼仪小姐了。而王副省长已来到了会场,马上就是剪彩仪式了。李总一眼望到人群中的我,便用家乡话火急火燎地大叫:四毛,快,你准备一下去端彩盘!要剪彩了!我反应过来,急匆匆放下手中采访本,跑到洗手间整理了一下头发与衣裙,又急匆匆返回会场。后来的照片与录像里,我就像个傻丫头一样用盘子托住红绸大花。

会议结束后,一个海南风情专题摄制组的摄像递给我一张名片。他们正在物色撰稿人,他看过我编的会议简报,邀我为专题片撰稿,随摄制组环岛采访15天。环岛采风?我真是喜出望外。

一行5人斗志昂扬。那次环岛是我此后十来年在海南历时最长、走的地方最多、收获最大的一次,记忆相当深刻。东郊椰林、红树林、五指山,这些地方呈现着原始的风貌,安详静谧,生态美一览无余。在宋庆龄故居,我们与守屋的老人聊了一个下午;在黎寨山村,我们目睹了最古朴的婚礼;我们在清晨的雾岚中拍摄割胶的场景;半夜就上了铜鼓岭,在山尖上冒着寒冷等待日出;在临高角不染一丝尘质的清水里,我们自拍了一盘在洁白的海滩上捡贝壳、用脚印留字的录像带……

15天在忙碌疲累而又兴奋紧张中过去了。摄制组凯旋返程。不料,车行至琼海路段,便遇到了11级台风。行进中遭遇台风是一件极为恐怖的事。听着路边橡胶树断裂的声音,看着路边房屋被掀破瓦盖刮碎门窗的残败景象,以及自己乘坐的车子与风撕扭,弯弯曲曲爬行的艰难,我着实体验到了什么是台风以及它的破坏力,但是,我也看到沿途没有一棵椰子树在台风中倒下。宽大的树叶即使被撕成了碎片,它们就是不折断,不掉落,不屈服。撕裂了的叶片挣扎着舞动,犹如凤凰在烈火中涅槃,那在台风中壮怀激烈的形象,在我的脑海里生成一幅最美的风景。

经历了这次台风洗礼,回到海口后,我做出了人生中里程碑式的决定:留下来,留在海口沸腾的改革开放建大特区的事业里!

我真幸运。很快,我成了刚创刊的《海口晚报》的一分子。没有电,没有水,交通不便,民俗不通;太阳暴晒,蚊子窜咬;劝我不要留在海南吃苦的声音不绝于耳,但是,我总是一抬眼就能看见椰子树,一迈步就可走到海岸边。我像椰子树一样,不动摇!

怀着对海南无限的憧憬,无限的爱,我在海南和十万热血儿女一起,奉献青春、智慧、才情、爱,无怨无悔,扎根,开花。我当记者,奔跑在炽艳的阳光下,采访、抒写、报道为建经济特区作出贡献的精英;我当编辑,精心选发那些植入了对海南的爱与歌唱的作品;我成为作家,以文学的形式表达对海南的热恋情怀。椰子树长影绰绰,木棉花红若烈焰,青春燃烧着不熄的激情。海南,以他海洋般浩瀚的胸怀拥抱我,给足我伸枝展叶的空间,赐我海洋般自由明澈的心。

一切是那么艰苦,一切又是那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