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登录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写作与种地

来源:今晚报 | 杨争光  2018年11月16日07:48

我们把诸如小说、诗歌、散文一类的文学写作称为创作,可以看成是对创意写作的简称。写作就意味着创意,没有创意也就没有写作。所谓创意,直白一点表述,就是我们所说的构想、构思,再小一点说,就是想法、看法,或者干脆说,写作就是有“话”要说。

创意写作不仅凸显和强调创意,同时也重视写作过程中的技术性问题,尤其重视写作过程中的心理、思维等诸多非技术性问题,而这些问题都是写作者在写作过程中经常会遭遇到的。创意写作的倡导者与践行者们,也以他们的实践证明,上述写作中的诸多问题是可以通过许多有效的方式方法克服的。即使完全自主的文学创作,也可以通过交流、碰撞、激发等方式有效解决创作过程中遇到的心理障碍、思维障碍、认知障碍。技术障碍就更可以通过传授、交流、借鉴等途径克服、解决。

有人说,重要的不在于写什么,而在于怎么写。又有人说,写什么比怎么写更重要。在我看来,对一个作家来说,写什么和怎么写从来都是一个问题,不同的在于先后顺序。通常的情况应该是创意在先。但有创意未必能写作,写作是对创意的完成,如何表述、讲述、叙述,用什么样的结构等等,好的创意与合适的结构融合,才会有好的作品。创意以及对创意的完成,才构成完整的写作事件。好的创意,好的完成,都重要。好的创意没有好的完成,是很可惜的,非常遗憾的。创意不好,即使有很好的手段去完成,也许就是浪费时间与财力,依然也很遗憾很糟糕。

我是主张创意为先的。创意即使不可以教授、传授,但可以启示可以碰撞可以激发,在教授与学员之间,在学员与学员之间都可以,学员也可以激发教授的创意。即使一次即兴的聊天,聊着聊着,就聊出了一个很好的创意。这样的创作事件是很多的,文学创作中有,电影创作中也有。

在创意方面,我所担心的首先不是写作的程式化,而是思维的程式化。思维的程式化,来自于众多的人跟着一个人思考,甚至,放弃思考,不再思考,听从就是。所以,对我们来说,不仅仅是写作,整个社会都面临着解决程式化思维的问题。1978年之前的许多年,农民从来不用思考在地里种什么的问题,只管干活就行。不用思考到懒于思考,到放弃思考,导致思维能力的丧失。等到分田到户,到底该种什么,忽然成为一个问题,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可见,种地的问题不仅关乎种地,也关乎思维、情感与精神。写作也一样的。单一的思维和放弃思维、没有思维,一样可怕。创意写作首先要打破的就是这个东西。

每一个写作事件都是具体的作家对这一次写作的个性化应对,只要写作者有独立自主的思考,写作就不会程式化。无论有什么样的教授,什么样的启示,什么样的激发,只能服务于个性化写作的完成。相同的材料,甚至相同的做法,不同的厨师做出来的味道是不一样的。所以,关键还在于思维,在于认知。

我做电影的经历告诉我,在一个团队里的互相碰撞、互相激发,哪怕是被拍砖、挨砖头,都会使自己获益、让作品有亮点。

上世纪80年代,张艺谋的团队、陈凯歌的团队,都集纳了最优秀的人才——美工、摄影,哪怕是道具师,也可以对剧本,对一场戏的拍摄说三道四。电影是团队艺术,是集体的成果。在那个年代,一个剧本可以讨论很长时间,几个月,甚至一两年。我甚至认为,要成为一个优秀的编剧,首先得不怕挨砖头,各种各样的意见都能听,一次次被砸倒,一次次爬起来,发现希望,捕捉希望,吸纳建设性的意见,变成剧本里的场景、细节、情节,哪怕是一句台词。不善于听取意见、怕挨砖头的编剧,不是好编剧,除非他是天才。

现在的年轻人,自尊心很强,在我们看来无异于抚摸的异见,在他们就成为有伤自尊的批评了,会怀疑自己,甚至扭身而去。看似精致,其实精致包裹着脆弱,没有那种在摸爬滚打中生长出的坚硬与粗粝。那时候的我们,不但不怕砖头,还会认拍砖为抚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