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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年的“抖音”

来源:天津日报 | 李治邦  2018年09月04日08:02

说来也巧,我是1978年的春天从部队到天津群众艺术馆,一晃,整整四十年。也就是我到天津群众艺术馆的那年,中国的改革开放拉开了序幕。四十年前,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我到曲阜道77号报到的那天。群众艺术馆就坐落在那里,原先是犹太人俱乐部。据说,群众艺术馆在1956年成立的那年就在这里。我去的是《天津演唱》编辑部,是一个闻名全国的曲艺刊物。我在那儿前前后后呆了七年,认识了一大批全国知名的曲艺演员和作家。那时,冯巩到编辑部来还显得很青涩,我们一起聊作品,他还显得很拘谨。编辑部很活跃,经常邀请一些学者和演员到编辑部座谈,我在那儿听刘立福的评书《聊斋》,听众就我们几个编辑,他说得十分精彩。加拿大一位研究中国曲艺的人士也总来,那时他在街上走会引来很多人观看。我经常跑相声大师马三立的老宅子,帮助他整理小段儿。他说,我在旁边记录,整理了有影响的《追》《找牙》等十几段。那时马三立还住在南市一个巷子里边,我每次出来都看见他站在我身后看着我。现在,南市已经焕然一新,过去的面貌全无,我每次路过时还能依稀记得那个院子的位置。

上个世纪80年代,天津的曲艺市场很繁荣。我总到延安小剧场去看曲艺和相声,每个礼拜能去个两三次。后来,我创作的一段京韵大鼓在那里演出。我看见我的作品在舞台上展现的时候,竟然湿润了眼睛。

我没上过大学,在部队时看到有战友被推荐去了清华北大羡慕不已。1983年,我在新华职大的考试榜上有名,好几百人考了个三十多名。当我坐在课桌后面,环视四周的时候,我惬意地笑了。因为班里同学的年龄参差不齐,有比我大十多岁的,也有比我小十多岁的。到了快毕业的时候,班上的七个男同学成了“竹林七贤”。大家在一起无话不谈,谈得更多的是思想。我应该算是比较能说的,可在这几个人面前都插不进嘴,他们都比我有学识,我说着说着就露出文化底蕴不足的怯。1987年,毕业前的考试复习,我们在一起温习功课。书本上的事放在一边,议论的都是国家大事,改革发展、市场经济……闹不清楚的还以为我们在开什么大会。有时候也谈艺术,谈得最多的是京剧,还有相声。时不时地还谈书法,一谈书法我就傻眼。陈骧龙已然是著名书法家,他帮助我最多,可惜前几年驾鹤西去。毕业的时候,我们七个商量怎么唱毕业歌。刘学仁同学提议去北京潭柘寺。他精通书法理论,也算京剧的知音。他和陈骧龙谈书法,我听着都跟天书一般。后来,佟有为同学也受其传染,舞文弄墨,动不动还给别人写个字。他现在是一位有名气的相声演员,他后来总跟我说,幸亏那时咱们几个人上大学,要不然现在肚子里什么也没有。那晚从潭柘寺出来,我们住在袁培冀同学的哥哥家,几个人聊着唱着到了半夜。记得我透过窗户,看到西山夜色模糊的轮廓,听鸟在歌唱,有风在吹动树叶哗哗作响。

说起来,我写的第一篇小说是在《天津日报》的副刊上发表的,当时的编辑们对我都很呵护。我每次去都颇受益,他们对我说什么我都觉得是收获。我在《天津文学》的前身《新港》发表的第一部短篇小说《小车司机》,是在1980年的夏季。那年我才27岁,其实我不认识《新港》什么编辑,就是自己投稿。这篇小说发表后,我内心那颗文学的种子在发芽,在迅猛生长,而且逐渐郁郁葱葱。我小说创作的转折点是在1984年,我遇到了人生重大的坎坷。在我对自己困惑的时候,甚至对生活失去热情的时候,我写出了《春天的毒日头》给了《天津文学》。记得是老大哥吴若增给我写了一篇评论,然后在头题发表。几年后,冯景元担任小说编辑组长时,发了我的头题中篇小说《断弦》,著名作家张石山给我写了评论。那时代的天津文学青年,大家互相扶持,气场很好。大家对我这篇《断弦》聚在一起“评头论足”,使我的文学创作进入一个提升期。我很怀念那个时代,冯景元老编辑和文友们经常聚会,畅所欲言,说好说不好,都是一针见血从来没有含糊过。《天津日报》和《天津文学》就是我两个温暖的家,有事儿没事儿都过来坐坐,谈笑风生,往来无白丁。当时天津的文学创作是一拨儿人,都是二三十岁,风华正茂。我知道了,小说创作不是单枪匹马干的,也不是你有天赋就可以畅通无阻,是需要一个心心相印的团队,一个浓烈的气场,一个充满激情的时代。几年前,天津作协给我开研讨会。我看到那些人如今已经两鬓白发,但说的话依旧那么锋利和睿智,让我释怀了不少。

1998年的秋天,天津群众艺术馆从曲阜道搬走。搬走那天,我在门口徘徊许久,恋恋不舍。曲阜道在我去的时候还是逼仄的小路,搬走的时候已经成为大道。2003年,天津群众艺术馆迁到了睦南道,那是一条浪漫而优美的路。睦南道路面不宽,但两旁的绿树却十分茂盛,使得整个街道安静而和气,仿若浪漫之境,在春天和秋天更是如诗如画。我自认为睦南道是五大道中最美的一条路,而且经不断地修复,越来越有味道。为了看这个美景,我每天上下班都骑自行车。晚上下班时慢慢骑过,那真是一种享受。安静,树阴成伞,不重样的楼房接踵而来。我欣赏的是那种充满立体的文化气氛,油画般的,有很多层次。现在的楼房多数都是一面,让你一览无余。我从睦南道走过,所有楼房都是远近重叠的,很多地方都被树木遮掩着,似有似无。在黄昏,慢慢地散步在睦南道,会觉得周边都是多姿的彩绸,一会儿在地上,一会儿又在天上飘游。夕阳西下,当我在橘黄色的光韵里有滋有味地走着,会发现街面灯光斑驳而富有彩色,好像走在图画上。我外地的一些朋友经常来看我,我就带他们在睦南道闲逛。他们惊呼,说,你天天在天堂啊。去年,我去英国的伦敦。在某条街道上行走的时候,恍惚就在睦南道。2013年,天津群众艺术馆又迁到了小围堤道口,从睦南道的不到两千平方米,在新馆到了九千平方米。这个数字的变化,可以看出文化在这座城市的影响和提高。

2014年的春天,我退休了。我告别天津群众艺术馆那幢大楼的时候,春暖花开。我是一个人悄悄走的,没想到离开时看见了很多同事送我。从1978年到2014年,我在这个单位工作了36年。看着它一天天地变化和成长,成为全市公共文化服务的龙头。当年和我在一起编辑《天津演唱》的人剩下的不多,大家建了一个群,还是当年那样子聊天。说不尽的四十年变化,道不完的文化情结。今年,我居然领着两个“80后”女编剧写了一个现代京剧的剧本《正气歌》,天津青年京剧团准备搬上舞台。有人说,你还能写京剧,你还有什么不能写的。其实,四十年的发展就是不断地解放思想,我解放了思想就有了这部戏。也算是一个四十年的“抖音”,尽管很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