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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帅人识茶

来源:中国作家网 | 李美玉  2017年06月21日09:18

开门七件事,柴米盐油酱醋茶。

茶在人们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在粤西北的怀集县下帅壮族瑶族乡,主人向客人敬上一杯花蜜清香的单枞茶,便是下帅人最周到的礼数。别看茶杯粗糙、简单,茶水却溢满浓浓的醇香和主家好客的情谊。茶过三杯,宾主已聊得畅快淋漓,亲情友情也慢慢地拉近了。

下帅单枞茶,热烈、浓郁,色显橙黄,味带蜜香,是一种蜜兰香夹着番薯香的特殊香味,这两种香混合在一起,形成很地道的蜜韵鲜香,故而深得茶人喜好。无论男女,一旦喜欢上下帅单枞茶,便常想着念着,因为那口蜜韵确是让人回味无穷。

早在上世纪80年代初,下帅车福村涂寨壮族村民涂世冰,对茶情有独钟,起早摸黑开山劈地种植清茶、绿茶,经过多年的辛勤耕耘,不断摸索,已小有成就。种植面积以及产量逐年增加,创办了当地第一家小型茶场。

90年代初,涂世冰儿子涂江南接过父亲的担子经营茶场,他不安于现状,创新理念,筹划新品种。1994年,他在下帅乡党委政府的扶持帮助下,千里迢迢从潮州凤凰山引进单枞茶,在尖山、仙山、山车等地开发莳植。跨入2000年后,茶园扩大到300多亩,年产达3000多斤,产值超过60万元。

近年,当年引进的单枞茶已成了老茶树,树高两米多,采茶难度大,产量下降。这时,孙辈涂沛常,眼光更远大,他看到了下帅单枞茶的发展前景。对内,开始采用嫁接技术对老茶树的进行改造。目前,已改造完成30亩,老茶树改造除嫁接蜜兰香品种外,还增加了通天香,预计改造成功后,亩产可达到70斤,茶的品质也将提升,产值更可观;对外,在县城设立了尖山茶行,把下帅单枞茶推向全国各地。

下帅单枞茶出产特别的讲究。选种采用扦插繁育技术择优而取;种植选在山清水秀的高山上,其酸性土壤适宜单枞茶的生长,所产出的茶才如此醇香与甘凉;采摘重在春秋两季,春天的雨水特别滋润,春茶经过漫长的冬季休眠期,新蕊特别好,茶叶内积累了大量的营养成份,而入秋的光照时间和气温强弱适宜茶树的成长,选择这两季采茶无疑是最好的;制茶由经验丰富的制茶师采用先进的加工技术进行制作。

涂家经营了多年的下帅仙山茶叶加工厂,与下帅碧桂园新村为邻,每当制茶时,茶香便弥漫着整个新村,给这一带的山山水水也添上了清雅之香。

爱茶之人,对茶的热爱是不分贵贱的,只不过爱的方式、爱的格调不同而已。无论是在高级会所品味顶尖好茶的达官贵人,还是在高端酒店、茶楼品尝新茶的白领商贾,抑或是在居家品饮的平民老百姓,都同样对茶充满恭敬,只是品茶人雅俗自便。而茶却有优劣之分,现实生活中爱茶之人饮茶越来越追求原生态茶了,注重茶的品质。下帅单枞茶正是一种很好的高山生态茶,它生长的自然环境优越,海拔1200米,四面环山,云雾缭绕,绿树掩映,野花飘香,常是这边才阳光普照,那边就淅沥沥下雨,这种气候环境所生产出来的茶,风味更独特、品质更佳。

那天,涂沛常新泡一壶单枞茶,邀我入席,未待举杯,已闻茶香。茶刚入口,顿觉满口生香,细品,清醇爽滑,回甘无穷。

一方水养一方人,涂沛常一直围绕着他的下帅单枞茶谈论。说来也是,十几年了,育茶种茶采茶制茶卖茶,像抚养自己的小孩一样费尽心思,能不兴奋得意?言谈中,看得出,涂沛常并非只是为利而茶,也许当初他经营是为谋生,但与茶共舞十几年,他早已对茶生出了一种雅兴,纯粹是为趣而茶了。

听说,下帅还有另一种好茶。这么多年,这另一好茶我竟闻所未闻,真乃孤陋寡闻,枉作茶商。

原来这好茶叫罗力茶,取生长所在地罗力寨命名的。

罗力寨在下帅的南部,隶属山奢行政村。那天,喜得下帅人引路,我们专程前往罗力寨读茶、品茶。

当汽车左拐右拐N次后,我们才看到山麓林中的罗力寨。罗力寨良好的原生态让人兴奋,小寨四面环山风景优美,空气格外的清新。

未待我们坐下寒暄,村干部韦团生就主动带我们到屋后的小山丘看茶树了。

满以为会看到遍山茶树。爬上屋后小山坡后,寻找了好一会,韦大叔才兴奋地指着远处杉树下的两株小树说,这就是罗力茶树。我们拨开枯枝杂草,终于看到了庐山真面目。罗力茶树身高瘦,婷婷玉立,树叶尖长,叶色深绿,叶厚光亮,给人一种坚韧、耐劳、包容、奉献的印象。

原来,罗力茶是纯天然野生茶,极其珍稀。茶树散长在罗力寨周边的山峦,野花、野草、野树长年伴生,雨淋日炙,吸天地日月之精华,使茶叶鲜绿,更有光泽,泡出来的茶更鲜爽回甘,香气浓郁。

每年春分和秋分,当茶的新芽长到1-2寸时,村民们便背上竹筐上山采茶了。由于是野生,生长环境自然比种植的恶劣,山高、路陡、草藏、树掩,在万绿丛中找一棵罗力茶树很不容易。村民们是凭着记忆,踏着往年曾采摘过的路线,跋山涉水寻找目标采摘。往往是这个山岭的几棵采完,又要翻越另一山岭寻觅,一天下来,累兮兮的,可采回来的茶仍少得可怜。若采摘时发现新的茶树目标,便要把脑海的记忆重新编程,为来年再采备多条新路。

由于是野生野长,罗力茶的采摘注定远比连片种植的其他茶采摘难度大,采摘的速度更慢,量更少。而且村民用传统手工炒制,费时费神,使罗力茶更弥足珍贵。故而这茶罗力村村民历来是舍不得对外出售,基本上自产自用,城里、镇上的茶行绝对看不到她的踪迹。偶尔,有朋自远方来,村民便以赠送罗力茶为厚礼。而客人得到如此珍贵的野生茶,自是喜不胜收,虽未饮、未闻,却心自生香了,因为茶里面有朋友的那份浓情厚意。难怪之前我不认识此茶,失敬了。

那天,朋友把罗力寨村民送他的一小包罗力茶转赠与我,我自当珍惜不已,取一小撮小心翼翼冲泡,轻呷一口,慢慢吞咽,片刻,便觉舌尖甘醇无比,清凉入心,只嫌略苦。

朋友说,茶因野生,没施以一点一滴水与肥,全靠雾水雨水滋润,天生天养,味自当更重更浓。第一次饮,自然觉苦,若多饮几次,自当适应,并觉苦尽甘来,甘味悠长。我按朋友所示如此反复几次后,果然如此。

其实,罗力茶泡久更苦,苦了更好,解毒,健脾,可平肝去火。

罗力寨村民视罗力茶树为上天赋予罗力的神树,茶叶自然也被视作天然珍宝。他们采茶时谨小慎微,生怕伤了树身,断了枝桠,轻采轻摘,小心呵护。他们每年把自采、自制的茶用报纸包好外加塑料袋挂在厨房灶顶上储存备用,烟熏、气蒸,便无虫无霉,经年不会质变。

听说,罗力茶越陈,保健就更有效,它有生津止渴、利尿止泻、清热解毒、消食减肥等作用。可用于防治高血压、高血脂、肥胖症、冠心病、食积不化、泻痢。罗力寨远离闹市,过去,村民遇上小病小痛,便因地制宜,就地取材喝罗力茶来治疗,历来也确见效果。时至今天,村民们更看重罗力茶的山草药作用,遇上茶叶歉收之年,还真舍不得天天喝它。

得知这茶的稀缺后,我倍加珍惜。可既然那么好,为什么不大面积人工种植呢?我对这充满了疑问。

下帅人的思维透着聪明和智慧。他们说:现代社会什么物种都是过度的无限的繁衍,自然的野生的原味渐少,保留野生罗力茶,让它自我繁殖,自我生长,自我淘汰,循环往复,生生不息,留着那份野味给子孙后代回味。

带我们看茶的那位韦大叔,曾是县文工团的一名武生,当年台上挥舞大刀时勇猛凛然,好不威武。回归罗力寨后,勤劳、勇敢,不为物质世界所困扰,浮躁、骚动的心绪如水中飘舞的罗力茶慢慢地沉淀下来。其实,又何止是韦大叔?何止是罗力人?下帅各民族同胞同样奋发向上,像罗力茶那样默默无闻,甘于平凡。

随着经济的发展,到外地求学、谋生的下帅人越来越多。那些游子们在离开故土时,亲人便会包上两斤家乡茶让他们带着远走他乡。游子人在他乡,闲时闷时喜时愁时,邀三五老乡,泡一壶单枞茶或罗力茶,静观壶中茶叶起起落落,便觉茶味更悠长,思乡情更浓。

老一辈下帅人,多希望他们的儿孙,无论身处何方,都惦记着这个留在记忆里的茶味,因为那是家乡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