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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定斯基的《即兴10号》

来源:文艺报 | 姜异新  2017年04月12日07:13

瓦西里·康定斯基

《即兴10号》,120×140cm,现藏瑞士巴塞尔贝耶勒艺术基金会

创作于1910年的《即兴10号》(Improvisation 10),对于当时的旅德俄裔艺术家康定斯基(Wassily Kandinsky,1866-1944)来说是一个飞跃,自此,完全走上了抽象主义的风格。

与之相似的《即兴9号》还有城堡、在山坡上骑马的人这样一些明显的具像。而《即兴10号》则只剩下线条与色块,画家努力不拘于色、声、香、味、触诸相,笔下的点、线、色彩获得了空前的解放。康定斯基突破了视觉艺术受控于肉眼所见这一瓶颈,开辟出更广大的心灵空间。

历经动荡的20世纪,《即兴10号》的存世自有一段传奇的经历。二战时期,很多珍贵的艺术品遭到了纳粹的劫掠。多亏了热爱艺术的经纪人从纳粹铁蹄下挽救了不少经典画作,德国艺术经纪人费迪南德·莫勒(Ferdinand Moeller)就是《即兴10号》的恩人。

当时,莫勒将很多名画放到铁盒子里,埋在自己家的花园地下。当苏联红军迫近柏林,又仓促间将这些珍宝搬到了科隆。

一次,莫勒与瑞士巴塞尔的艺术经纪人贝耶勒(Ernst Beyeler)见面,《即兴10号》一下子就攫住了后者的心。他感受到了康定斯基作品内蕴的强烈艺术诉求。那奔放热情的黄色开放式三角形,向外扩散着多样的形式和线条,不再附着于客观事物来表达自己。

一种诗意的流畅在贝耶勒的内心流淌,他断定该画表现的是俄国的复活节。画作左边的三个弧线,可能是三个在墓碑的女人。一切以开启的墓碑为中心发展的线条,像是墓碑爆发而开。画作右边的线条和三个圆顶形状,其灵感则很可能来自俄国的克里姆林宫。

莫勒打包票说,《即兴10号》已经被纳粹列入颓废艺术品,汉诺威美术馆决定割舍。贝耶勒听后,立马决定购买,痛快地答应了莫勒开出的一万八千瑞郎的价码,不过,他请求一个月内付清这笔款项。

那时贝耶勒还不知道,《即兴10号》在落到莫勒手上之前,属于私人珍藏。然而,在二战期间,被纳粹盗取或没收的众多艺术品流落市面,很难判断哪些是从美术馆流出的,哪些是遭没收的,哪些又是私家珍藏。

很多年后,《即兴10号》原收藏者的儿子里西兹基(Jen Lissitzky)控告贝耶勒,指责他在知晓该画作背景的情况下,仍然做成交易,是利用了当年战争的非常状况,投机取巧。里西兹基聘请了私家侦探寻找这幅画,并在美国与另一位买家签署协议,打算带到美国去成交。但实际上,《即兴10号》的继承人不只里西兹基一人。

一时间,贝耶勒收到了数封律师信。他不得不与该画所有的继承人会面,并提议付赔偿金。贝耶勒诚恳地解释了这幅画流落其手上的来龙去脉,其实,能够有勇气保存下“大屠杀艺术品”,已是最大的功绩。如果不是莫勒冒死将其深埋在私家花园的地下,后又安全转移,恐怕早被纳粹或是盟军摧毁了。贝耶勒重金购买了该画,并细心保存至今,实在功不可没,他当然更加难以割爱。

经过重重波折,《即兴10号》总算安然保留在了贝耶勒处。

很多年后的一个夏天,贝耶勒基金会举办画展,展出了《即兴10号》。画展上来了一位衣着朴素、看不出年纪的女士。她仔细浏览每一幅画,当看到《即兴10号》时,禁不住惊叹道:“这幅画真美!”

贝耶勒以为碰到了行家,立刻上前和她打招呼。女士问他这幅画的价值,并问画家是谁。通过了解,贝耶勒得知这位女士原来只是一位临近德国的瑞士小镇温特杜尔的烫衣女工。她有幸继承了一笔丰厚的遗产,学着搞艺术品投资。贝耶勒像个解说员一样,将抽象艺术之父康定斯基的经历和作品介绍给了她。

贝耶勒很惊讶于这位没有多少艺术史知识和鉴赏训练的女士有这么好的眼光,一下子就看上了画展中最好的作品。他欣赏她的天真、单纯和敏锐,第一眼不是辨认物象,而是共鸣于那由内而外的不熄的美之火焰。这恰是康定斯基不依赖物质去再现精神的追求,说明其内蕴的精神力量已经打动了普通人的心。

贝耶勒痛快地将三幅画卖给了这位女工,包括塞尚、高更的作品,还有这幅《即兴10号》。像当年贝耶勒淡定地从莫勒手中成交一样,对于《即兴10号》两万八千瑞郎的新高价格,女士丝毫不感到惊讶。

温特杜尔的女工后来又购买了不少现代艺术作品,积下了大量贷款,资金开始紧张。俗务终于遮蔽住了当初乍现的灵光和令人神醉的瞬间——一种纯粹艺术的喜悦。她要出手了。

当这位女工又来到了贝耶勒艺廊,问他愿不愿意再买回她当初购买的三幅作品时,贝耶勒毫不犹豫地又以高于当年售价两倍的价格买回了《即兴10号》,并将之从艺廊搬回了家,挂在客厅里。

从此,康定斯基的《即兴10号》成为了贝耶勒艺术基金会的永久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