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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砖头(五章)

来源:浠沧月微信公众号 | 周庆荣  2017年02月22日07:28

沉默的砖头

会有这么一天的。

一块一块的砖头,在建筑的下面,它们来决定一切。

苔迹,不只是岁月的陈旧。

蚂蚁,或别的虫豸,访问着这些沉默的砖,它们或许爬出一个高度,它们没有意识到墙也是高度。

有一天,这些砖头会决定建筑的形状。

富丽堂皇的宫殿或不起眼的茅舍,这些砖头说了算。

上层建筑是怎样的重量?

沉默的砖头,寂寞地负重。它们是一根又一根坚硬的骨头。

它们就是不说话,更不说过头的话。

它们踏踏实实地过着日子,一块砖挨着另一块砖,它们不抒情,它们讲逻辑。

风撞着墙,砖无言。风声吹久了,便像是历史的声音。

数字中国史

五千年,二千年的传说,三千年的纪实。

一万茬庄稼,养活过多少人和牲畜?

鸡啼鸣在一千八百零二万五千个黎明,犬对什么人狂吠过二万个季节?

一千年的战争为了分开,一千年的战争再为了统一。一千年里似分又似合,二千年勉强的庙宇下,不同的旗帜挥舞,各自念经。就算一千年严丝合缝,也被黑夜占用五百。那五百年的光明的白昼,未被记载的阴雨天伤害了多少人的心?

五百年完整的黑夜,封存多少谜一样的档案?多少英雄埋在地下,岁月为他们竖碑多少竖在何处?阳光透过云层,有多少碑在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之外?

我还想统计的是,五千年里,多少岁月留给梦想?多少时光属于公平正义与幸福?

能确定的数字:忍耐有五千年,生活有五千年,伟大和卑鄙有五千年,希望也有五千年。

爱,五千年,恨,五千年。对土地的情不自禁有五千年,暴力和苦难以及小人得志,我不再计算。人心,超越五千年。

秋后在韩家荡说荷

秋风中枯黄的叶片,用它来比喻一个人,他一定有很多往事。

荷叶的往事是碧绿,其中的高潮一定关于荷花的盛开。在韩家荡,荷叶不可能三三两两,它们展开自己,良田万亩是我亲人的村庄。大片大片的绿任性地描绘,汗水里的盐以及劳动的沉重,我不说,让无数的荷花带着露珠去叙述。

一生中总有一次盛开,使我们忘记曾经发生过什么别的。

有人见到残荷就叹息,他没有注意黄昏下荷叶老年的安详。年纪到了,就会本质。

下面的藕马上就会有出头之日。

秋后说荷,主角是黑暗中的藕。

污泥中一切的忍耐应该等来公正的结果?

乡村铁匠

快八十了吧,老铁匠?

胡子,又白又长。有风的时候,胸前荡漾的是秋天的暖洋洋的一束芦花?

铁砧没了,铁锤没了。

熊熊的炉火能把一块铁烧得疯狂,在一旁扯动风箱的那个女人名叫芦花。

她也没了。

 

也就是说,铁匠铺早就没了。夕阳落在村西头,一片空旷。

老铁匠在夏日里的每个傍晚, 望着太阳。红红的炉火啊,红红的铁块。

一抡臂就是一铁锤的那砣肌肉,也没了。

 

敲击的声音,淬火的声音。

锹的形状,锨的形状,对了,还有镰刀。

一个村庄的田野,开垦、播种、收获。

 

村西头。

一个铁匠铺,如今,空旷;

一位乡村铁匠,如今,老人家。

容易折断,甚至藕断丝连。

都不适合地面上的状况。在污泥中,在深处,藕,坚持。如地狱里最后的净。

说起出污泥而不染,你们认真地注视荷花吧,夏季短暂,气氛热烈,它们在阳光下灿烂。

而下面,是一节藕在耐心地憋屈。

寒冷的时候,我希望你们忘却荷花。

去怀念一节藕,怀念它在黑暗里的坚持。

作家简介

周庆荣,1963年出生于苏北响水。1984年开始诗歌写作,出版的散文诗集有《爱是一棵月亮树》、《飞不走的蝴蝶》、《爱是一棵月亮树》、《风景般的岁月》、《周庆荣散文诗选》、《我们》(中英文典藏版)、《有理想的人》、《预言》、《有远方的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我们-北土城散文诗群”主要发起人,《大诗歌》主编、《星星.散文诗》名誉主编、《诗潮》编委、首都师范大学中国诗歌研究中心兼职研究员、湖州师范学院中国散文诗研究中心研究员。获2014年度《诗潮》诗歌金奖、《芳草》第四届汉语诗歌双年奖、《星星》第二届散文诗大奖、第七届“冰心散文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