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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说再见

 | 方侠海  2016年10月25日09:31

  我不想说再见,

  心里还有多少话语没说完。

  我不想说再见,

  要把时光留住在今天。

  ……

  每当听到白雪为电视剧《至爱亲朋》演唱的这首《我不想说再见》,心中总会滋生难以言说的惆怅,一段淮海中路梧桐树下流逝的青春岁月,会一幕幕呈现在眼前,使早已平静的心情泛起阵阵波澜。

  那是在黄梅雨季过后的夏天,我刚和铁道学院毕业的女友认识,心中充满喜悦和激动。我父母早亡,在江苏一家工厂做技术员,每周六下午必定赶回上海,住在吴兴路我大姐家。周六晚上,我和她常在淮海中路闲逛,到深夜才送她回江西中路的家。她姓张,在一家铁路系统小学当教师,白皙的脸、秀气的眼眉,虽算不上漂亮,却够得上端庄。按我们现在的话说,称得上是位“知性女生”。她为人不事张扬,有一种沉静淡定的小资情调,这是我非常喜欢的。更难得的是我们志趣相合情意相投,一起时总有说不完的话,那怕是沉默不语,两颗心仍在不停地交流。

  每当旁晚夕阳西下,暑气开始消退。在我大姐家或路边小饭馆吃过晚饭,我们总是沿着淮海中路朝江西中路方向闲逛。一路上街灯暗淡,高大的法国梧桐在月光下树阴斑驳,很有一种朦胧的诗情画意,一份浓浓的浪漫情调。两双皮鞋轻轻敲击地面的声音,伴随汽车在身旁驶过的嚓嚓声,给宁静的夜色添上几分生气。路过食品店,常常会拐进去买两支冰激凌,一路走一路舔。我们很少说话,总是默默无言地走着,享受这令人陶醉的宁静。

  到了复兴中路,我们会拐进汾阳路,再折回淮海路,途中要经过著名的上海音乐学院。这一带非常幽暗冷清,梧桐树在黑魆魆的街道上投下的斑驳阴影,使人望而生畏,不过时常飘进耳际的钢琴声,会让人心舒神定。从陕西南路到八仙桥龙门路,是淮海路的黄金地段,路灯、橱窗照明灯、霓虹灯、车灯,把街道照耀如同白昼,再也难觅梧桐树的斑驳阴影了。叫卖声、汽车喇叭声、自行车铃声,加上熙来攘往行人的嘈杂声响成一片,我们不得不提高嗓门才能听见对方说的话。过了龙门路进入淮海东路,街道马上变得冷清,行人越来越少。进入江西中路,就快临近繁华的南京路,行人渐渐多起来,街道又有了点生机。就这样,每个星期六晚上,我们常常沿着这条固定不变的路线闲逛,几乎风雨无阻。一年过后,两颗年轻的心慢慢贴近,从相识、相恋到难分难舍,谈婚论嫁的时刻也就到来了。

  但是,最终我们还是分手了。没有谁对谁错,是现实环境迫使我们不得不分手,和现今许多屌丝们分手原因如出一撤。我们那一代人除极少数外,几乎个个都是“屌丝”,分开两地的恋爱,十有八、九不会有称心如意的结局,只能伤心而无奈地接受。那时的心情,就像李清照《一剪梅•月满西楼》里写的:“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尽管我们事先约定要平静地分手,但临到离别那天,仍然无法抑制内心的痛苦和不舍。在冷僻的复兴中路梧桐树的树阴里,她呜呜咽咽地哭个不停,喃喃自语“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终于控制不住失声痛哭。我如万箭穿心却无言以对,知道劝慰毫无用处,只能噙着眼泪手足无措地看着她啼哭。过了好久,她终于平静下来,我们默默对视着,时间仿佛已经凝固。没有一点抱怨、一丝忿恨,没有一言安慰、一句叮咛。此刻,动听的话不再有魅力,任何语言都已失去意义,真可谓是“此时无声胜有声”了。

  我们沿往日闲逛惯了的淮海中路走着,步履艰难沉重,走得很慢很慢,都在珍惜这最后在一起的时光,从今以后我们将天各一方,成为熟悉的陌路人。一路上谁都不说话,只有不时发出的阵阵抽噎和声声叹息,以及笃笃的脚步声,打破这深夜的寂静。直到凌晨3点才走进江西中路一条弄堂,到了她家门口。我已无法控制自己,任凭泪水汹涌而下,握住她伸过来的手不肯松开。她用另一只手轻轻把我掰开,朝我摇摇头,死命盯着我看了几分钟,满是泪水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苦笑,扭头进了家门。

  如果那时已经有这首冯小刚作词、刘青作曲的《我不想说再见》,我一定会拉住她的手,不顾一切地在万籁俱寂的弄堂里,轻轻地、深情款款地为她唱出我心中的不舍、依恋、痛苦和无奈:

  我不想说再见,

  相见时难别亦难。

  我不想说再见,

  泪光中看到你的笑脸。

  我不想说再见,

  心里还有多少话语没说完。

  我不想说再见,

  要把时光留住在今天。

  一生中能有几个这样的夜晚,

  一辈子能有几次不想说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