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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自我的路上,库尔归鲁克山谷纪行

 | xjluye806  2016年08月25日16:21

  杨绛先生说,“读书是为了遇到更好的自己”。那么旅行呢?

  借用先生的话,我想说,户外徒步是为了遭遇更坚强的自我。

  一、

  11月21日,赶往库尔归鲁克山谷的殊途。有人说,行走是一场属于自己内心的盛筵。那就放下一切吧!徒步走近大自然,走向原野,走向荒芜的深处。尤其走进一个陌生的,你从没去过的风景地段,身心与眼前的景致相融,甚至物我相忘,那又是怎样的一种灵魂安放呢?

  清晨,在领队狼牙和群主葡萄的带领下,我们这些准备“相忘于江湖”的驴友上路了。如果说,这世间福来福往,因清晨等待几位从河南赶来旅游的驴友,而耽搁了两个小时的行程,心情有些沮丧的话。那么,当我们顶着初冬的微寒,在颠簸的山路上,走进库尔归鲁克山谷的那一刻,快乐和幸福感,就如同这连绵的群山,随着海拔高度的攀升,而不断提升!

  库尔归鲁克山谷,是天山山脉的组成部分。具体说,是托木尔峰冰川系列的外在延展。来这里攀岩,同样是为后面步入神秘的夏特古道热身。

  冬风微冷,野草匍匐。当我们的车子驶进库尔归鲁克山谷,就像蹩脚的老太婆,深一脚、浅一脚走在还乡的路上。早已失去了在高速路上时的狂野动力,和恣意叫嚣的任性穿越。面对四野的荒凉,面对雾气迷漫的山谷,我们这群迷失了家园的羔羊,内心却格外敞亮。因为荒凉也罢,荒芜也好,美本来就意味着原生态。这种原生态的美,在时间的无限,空间的广袤上被恣意的放大和缩小,并直指人的心性。

  就像库尔归鲁克山谷,它的美被外在的荒凉或荒芜包裹,莽莽苍苍,层层叠叠。当你在遍布的戈壁石上举步维艰,当你在盘山的路上寻索,其实,这种美的铺垫,在你的足下已经延展开去。 只不过这种原始的粗犷之美,在冬风薄雪的覆盖下,在奔流的山泉轰鸣声中,显得更加从容不迫,大气磅礴。而来自个体的渺小与微不足道,如同被搁置荒野的遗腹子,是那般的孤楚与无助。这种感觉,至少在五年前,我与一群石友初次涉足蛮荒时曾有过。

  二、

  车子在行进途中,群主葡萄提议大家相互介绍下。无关于真实姓名、工作单位;无关于职级头衔,驴头马面;无关于这个经理那个总裁;无关于雌雄、胖瘦美丑;无关于你带的小三还是小四。总之,相识不相识的,彼此之间只报网名或艺名。诸如狼牙、葡萄、心语、水蜜桃、浪淘沙、坠梦、多情手无情剑、海纳百川、风铃等等。

  起初,面对这些怪异的、形形色色的名字,你会小心翼翼的。一是观察、二是警觉。此刻,你如同一匹游走离散的孤狼,面对一群自己的同类,内心会产生强烈的融入感。以及在此亲切心情趋使下,渐行渐近的接触。可巨大的心理生疏,又不得不使你回归本性的自我防护。时间是证明一切的最好裁判。是的,也只有时间能检验一切的本来面目。这种设定的自我防护,很快会被这集体的熔炉稀释、融化。

  车厢内,当来自河南的驴友,在介绍自己的网名叫‘坠梦’时,引起了驴友水蜜桃的好奇。“是睡梦?、碎梦?”“不是,是‘坠梦’。就是坠落的坠,作梦的梦”。“那干嘛不叫破梦啊”?车厢里哄堂大笑之余,并没有谁显得尴尬,反而交流得更亲近、自然了。我不认为水蜜桃在恶作剧,她顽皮地调侃,寓意之外,反而指向了心灵深处。聚散离合,成功与失败,伤和痛的隐喻。

  这些来自内蒙、吉林、陕西、甘肃、四川、河南、山西等省份的人,虽局促在一部车子里,以随口报出的网名或艺名为名片,为心理慰藉,却以星星之火的燎原之势,囊括了三分之二以上陆路中国的版图。这些名字如五光十色的贝壳,不是共同亮晒在阳光的沙滩,而是彼此闪烁在古西域的天空下。

  行至途中,来自雪山的溪流肆意纵横,漫上山路,使道路成为泽国。为防止车子被陷,我们不得不下车步行。随行的五位远道而来的河南驴友,有的则面露难色。似乎对行程的圆满与否担心不已。“放宽心!好景在后头。车况也绝对没问题!”领队狼牙的话起到了定心丸作用。

  三、

  车窗外,披雾的群山,在忽明忽暗的阳光透射下,变得阴晴不定。当灿烂的阳光转过身来时,阴云散尽,瞬息天空变得明亮幽深,宝石蓝的穹庐覆盖了远近群山。

  近处的峰峦,蠕雾飘移,宛若仙女的薄纱,曼妙回还,渐次褪却。而山的肌肤,古铜色,彰显雄壮和阳刚的力量。阳光背过脸时,天际处唰的一道暗帘袭卷而下,群山如黛,雾色朦胧,广阔的原野瞬间被挤压得寸土皆失。此时,眼前昏暗,阴风涩涩,仿若一脚踏入阴阳两界。

  在途经一个不知名的克尔克孜族小村落时,大家被乡村路旁的院落里的景幕吸引了。一个锅盔色的馕坑矗立在院落的高坡处,约齐腰高。与院落里褐色的地面,褐色泥土砖混结构的房屋,以及冬风中不尽辗转的枯枝败叶,形成视觉上鲜明的反差。它更像一座浓缩版的,浑圆的中世纪古城堡,平静的矗立在那里,与周围的群山形成某种精神上的契合。愈加显得,这里环境氛围的安宁与古朴。

  一位身材瘦小的克尔克孜族妇女蹲在馕坑台沿,她打馕的手伸进馕坑内壁,手掌拍馕的啪啪声响,空洞地在院落里回荡。“买几个馕吧”!随口说着,大家下了车。我们走近这位克族妇女时,她并没有显得多么的惊奇。破旧的衣衫,泥土的色泽,仿若生活在隔世。

  “山里人家,世外桃园”!有驴友啧啧赞叹。我却从那中年妇女干涸、绯红的面颊上,分明看到了山居的清贫,操持生计的艰辛。尽管岁月干涸了她如水的青春,山风吹红了她曾经稚嫩的面颊,但这里的生活,同样真切而红火。当一位河南来的驴友,从那位克族妇女手中,接过沉甸厚重的馕饼时,汩汩温热也流淌进了他的心窝。面对这个厚度达十几公分,直径达20公分的馕饼,同行在新疆生活了多年的驴友,也发出了惊叹。外表看厚而坚挺的馕,咬一口舒香绵软,回味悠长。

  如此好吃的馕,可能和面的环节,用的是戈壁滩上的活碱水发酵;“新疆人太好客了!新疆人太醇朴了!”当这位河南驴友掏出钱的手,被那位克族妇女婉拒后,他发出了这般赞誉。

  四、

  我们顺着山间峡谷地势前行,两壁排排雪松鱼贯而立,婆娑的红柳则端踞河谷两岸。由朱砂的红延展到山坡的翠绿葱茏,再到山脊处的蓝天、雪峰、白云,层层铺垫,层层递进,宛若巨幅的中古油画。谁是这调色板的主人?各种色调的搭配,色与色之间的过渡,不留沾染,不留墨迹,浑然天成。

  沿着河谷前行,一弯冰冽的山泉喧嚣而下。而一排排河石,则如温顺的企鹅,匍匐水面形态各异。这些硕大的顽石,陈铺在整个河滩。覆冰霜,披雪甲,踩上去略有些湿滑,但摔不了跤。因为这些顽石,如同长了长短不一的犄角,凹凸不平的表面,会将人脚掌的受力面向不同的方向分解。这就避免了人扬马翻的情景出现。既便是这样,我们走得也极为小心和缓慢。因为石和石之间的高矮不一,距离不等,一脚迈出,心里要估算好步幅、节奏。

  它们又像石林阵,是埋伏着的亘古雄兵。它们以集体的静默方式,等待和迎接着某个期盼的到来;它们以倾卧旷野的坚韧,渡转岁月的年轮,定力十足,脚下扎根。最终抵挡住了千军万马的洪流,将它们掳掠落荒而去的可能。

  不知何年何月,它们告别山的母体,被鬼斧神功地搬运至此。在这个只有被平视,甚至俯视的荒滩,在这个被遗忘的荒山野谷,从此,它们只有仰望他物的视觉。也只有这样,才能获得幻想的满足……

  年龄略长的驴友说,脚下随便一块看似不起眼的顽石,时光都可以追溯到千万年以上!看来,在路上,探寻和守望家园,我们是迟到者了!如今,它们结束了漂泊生崖,扎根泥土,立地禅悟,秉承了山的本性。

  而蹲守在河道中央的那些河石,宛若潜伏的水军。任由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闪着翡翠绿光泽的水流,每每与它们发生肢体碰撞,除了含烟吐雾,摧枯拉朽,占据攻之而不得的‘势’的优势外,剩下的,只好挽几个漩涡灰溜溜地而去。“山不转水转”。这里隐含了古老的哲学。

  五、

  领队狼牙试图找到能过河的捷径之路。可试探了几次都没成功。最后驻足在一处水域旁,河中间两块突兀的河石,露出水面约有十公分高。如两侧的小山门。湍急的水流,撞击轰鸣声中急卷直下。“只要踩稳了,这完全可以跳过去”……我对狼牙说。“我以前吃过这亏,看上去没问题,可露出水面的石头已经结了一层薄冰。踩上去失滑准掉水里。”狼牙说。

  虽然,白天野外的温度还没有降到零下摄氏几度。但昼夜的温差,使得结冰覆雪的河谷荒滩显得素缟、冷艳。真的要掉到河里,全身湿透,想必是有享受的了。想到此,我返身随着一线队伍,向两公里之外的露天煤矿返行。狼牙说,那里有煤矿人建的桥。

  走近一个自然的小村落,粉刷成石灰白的房屋于路两旁,整齐排列开去。四面环山,在山坡处的一排房屋上,矗立着几个溜金大字:库尔归鲁克煤矿。无疑,这里又是煤矿工人的基地了。令人惊叹的是,在距离桥头不远的房屋墙壁上,镶嵌着一块一米见长,高约50公分的黑板。一行镌秀的粉笔字书写其上:‘老天呢,你为啥不睁眼,把我困在了库尔归鲁克天山’。

  是什么人所为呢?我们似看到了一个人的如述如泣。又像是一个冤屈的魂魄,再向阳世作供词,向着大山作哭述。也许他或她,有着非同的身世;也许他或她,有着寄情难以割舍的情愫……总之,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迷团。我们就带着这个疑惑的迷团,向大山深处走去。但愿能代替那个人,将这个孤独的愁绪排遣开来。

  六、

  在山谷狭窄的山路行进途中,我们与当地的克尔克孜族巡山员相遇。具体说,他们是村民,但固我边防、护我家园的理念一经入脑、入心,他们原本执鞭放牧的糙手,松松垮垮的躯体便被赋予了一种精神和力量。

  这不,几位身强力壮的牧民,手持棍棒,一脸严肃地向我们走来。经过盘问,发现我们当中没有异族也就放行了。不过可以看出,他们保持了一种预先演练的阵容。前面的几个,与后面的几个,保持了30米、50米、100米不等的距离。想必一旦遇有突发情况,前面的应对,后面的人可以从容不迫地发出警戒信号,或者抽身而去搬援军。

  山不分春夏秋冬,人不分种族年幼。在这里,在库尔归鲁克山谷,凝聚成戍守的面容。就像这山谷雪松,蓬勃矗立,生生不息,将亘古的时光拉回于只身的一枚针叶,一个等身的距离。

  在红柳丛中穿梭,领队狼牙提着五六公斤重的攀山所需装备,还是远远地将我们抛在了后面。我们这些稀稀拉拉的观光客,索性放慢了脚步。边拍照留影,边流连往返地前行。避开城市的浮华与喧嚣,大家在这原始的荒谷自我放逐,用自己的脚步丈量荒芜,步入这旷谷的时光深处,不管是年龄长的,还是年龄略小的,都在寻找曾经丢失了的东西。

  是什么呢?也许是一种感觉,一种记忆深处柔软的潮湿……

  七、

  在一座死鱼脊状的山体前,我们看到领队狼牙徒手攀到山脊上,在选择攀爬和垂降点的同时,固定攀岩和垂降的绳索。

  这是一座高约300多米,长约5千米,东西纵向走势的微型山体。基于海拔3000余米,加之棕色的山石,在峭壁部分呈碎片、狰狞状,彰显出它于斑驳时光下的年轮印迹。山脊呈外弓形,中央高,两端低。如同一条鱼的脊背。它夹杂在两旁绵延挺拔的山峦中间,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然而,一旦涉及到攀爬,在有绳索保护前提下的攀爬,有些驴友还是胆颤的退却了。

  在倾斜度有45度的山体阳坡处,我们的攀岩活动开始了。为了确保百分之百的安全。领队狼牙认真细致地选择了攀岩地点。从山脊处,绳索的铆钉被夯进岩石层始,我们的命运就同这山连为了一体。

  狼牙说,能否顺利完成一次野外攀岩技术,有三个基本要素不可缺少:一是时间的空间性,二是个体的空间性,三是岩体的空间性。通俗来讲,就是时间点的选择;个体体能的蓄备、心理素质情况;对岩体的地质构造认知。基于以上三要素,狼牙选择用顶层保护,也叫上方保护技术,来确保我们攀爬与垂降的安全。

  在进行了几组斜坡攀爬训练后,饥肠辘辘的我们便进入了野餐环节。准确说是午餐。腕表的指针北京时间16时。这也是体现,野外团队协作精神的重要环节。

  捡一处山坳避风处的阳坡地儿,大家变戏法般从背包中取出各色精美的小吃。比如,驴友心语准备了野树菇素炒青椒,清香可口。她自制的黄豆酱,美味悠长,满口留香;驴友多情手无情剑,则准备了手撕卤毛牛肉和自制的辣牛肉干等,满口留酥,回味无穷。这也是野外作业补充体能,增加营养摄入的科学配方食品;驴友水蜜桃,则准备了醋溜土豆丝等精美小菜,荤素搭配,清淡之间有余香;群主葡萄则准备了主食油饼和椒盐鸡等。

  山泉烹茶,热水煮面。到是有几分脱俗入禅,返璞归真的山居生活味道。此刻,大家其乐融融,共享这世外盛筵。

  有人说,“女人要想留住自己心怡的男人,就要设法留住他的胃”。此话,在这大山深处,确时体验到奥妙所在。男人们称赞女人们的心灵手巧,女人们则称赞男人们的守卫与呵护。总之,在这个临时的大家族中,大家完全没有了世俗世界中的地位、贫富与贵贱之分。

  八、

  “山高人为峰。”当你地处群山的制高点时,你就是自己最牢靠的支撑点;当你面对悬崖绝壁孤立无助时,你就是自己的救星……脚下是深达30余米的山谷。一层白雪覆盖了地表各色顽石的真容。不用说发挥绳索功能垂降了,仅站在山顶看下去,都会产生阵阵眩晕的感觉。我们如同待宰的羔羊,心里不停地打鼓。狼牙率先示范,技术娴熟,肢体舒展,轻松自如地由崖壁处,垂降到地面。

  垂降又称速降。是完全依靠绳索的举托,和个人的身体素质来完成的极限运动。在垂降的过程中,陡峭的崖壁,幽深的峡谷,是考验人胆识和体能的户外极限运动。垂降过程中,身体百分之百悬空,如同一组定滑轮中被输送的部件。这时,双手的任务不再是抓举岩壁,而是不停的倒手输送绳索,以确保整个环节呈匀速下降。为避免身体被岩石割伤,身体必须与岩壁保持90度,或者更大幅度的倒倾斜。这样身体的重心集中在腰背部,可以减轻双腿蹬踏岩壁时的负荷。

  狼牙重返山顶后,开始耐心细致地给我们讲解相关动作要领。他核心的任务是技术指导与安全保护。最终下决心做垂降的驴友不超过三人。我是其中之一。出忽狼牙的意料,我们并没有像他以前指导的驴友那般,背对深谷,临渊而下的片刻,吓得两腿筛糠,嘶心裂肺地嚎叫。有的只是镇静、从容。

  这也许是生活的底色,拷贝给我们的,过早的涉及了挫折与困惑。如今,真正站在悬崖绝壁,山风刺骨,形单影孤。才发觉,那是多么弥足珍贵的历史片断。

  其实,这一时刻,我在心底一直过着电影。侠客在与人绝斗,飞身险崖绝壁时,凭一系腾条悬天而降,飒爽英姿,临渊绝立,何等的从容与气魄。什么粉身碎骨,肝脑涂地,都留给了那些写手去无病呻吟。而今天,我们要做的,是完成一项具有人生意义的挑战!无需鲜花与掌声,更不需闪光灯的聚焦。有的是群山作证,蓝天为帐,大地为床。我们要投身大地的怀抱!

  所谓征途,不仅是英雄的舞台,平凡我辈也应分羹一份荣耀与自豪!所谓雄性,不仅富有捍卫力量与挑战精神,更应在芸芸众生的生态世界,不断校正和重塑自我的坐标!这不是作秀与标新立异,而是一种高贵的精神享受!

  是的,在下到谷底的过程中,我们与亘古的绝壁,山石的碎片擦身而过,虽没有肌肤之亲,但彼此在目光的位移中相互赏识。那个过程,我们真的遭遇了坚强的自我!

  作者简介 绿野(刘金辉) 男 汉族 散文代表作《故乡的古城》曾获中国散文学会年度征文二等奖,代表作《路边的幸福》在《中国作家》发表,代表作《恍然一梦观音山》曾获《人民文学》征文奖。

  诗歌作品散见《诗林》《敦煌诗刊》《绿风》《星星》《世界文艺》《中国诗选刊》《左诗宛诗刊》《中国诗典》《中国当代诗人作家辞典》《文学月刊》《中国诗歌2013年度诗选》《2014年中国新诗排行榜》《国际汉语诗歌》2014年卷、《2015年中国新诗排行榜》等书,以及被译为多种文字。现居天山南麓,以草野生活为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