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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西秘史(第二部)(56)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2月04日15:55 来源:中国作家网 李怀荪

  满延长走到那麻阳汉子跟前,说:“弟兄,赶紧走!赶紧离开这辰州城!”

  那汉子说:“请问各位乡亲尊姓大名,日后也好报答。”

  满延长厉声道:“有什么问的!你只要记住,我们都是麻阳人就行了!”

  滕运祥也对那汉子说:“不要多问了,赶快走!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天色已经擦黑儿。汉子一拱手,说了声:“多谢各位乡亲!我叫谭子英,麻阳谭家寨的人,后会有期!”说着,便飞也似的消失在夜色之中。

  麻阳船把佬目送乡亲远去。滕运祥和伙计们商量对策。他说:“那党癞子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肯定是去搬救兵了。我们得想个对付的办法。”

  满延长满不在乎地说:“怕卵!先去火神庙看戏,要打就打,哪个怕哪个!”

  满益成附和着:“对!管他娘,老子们看了戏再说!”

  张青发连忙说:“都火烧眉毛了,怎么还跑去看戏。进了火神庙里,人家关起门来打你。你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搞不赢人家。依我看,不如赶紧回到船上,把船湾到黄草尾去。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嘛!”

  滕运祥说:“青发兄弟说得对,‘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在人家的地盘上,你再厉害也搞不赢别人。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走!我们回船!”

  麻阳船把佬刚要动身,远处响起了一片喊杀声。在那癞子头儿的带领下,百十个癞子,舞着大刀,拖着家什,一路叫着、喊着,朝麻阳船把佬奔来。

  大街的两侧,立刻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们。

  “走!分开走!不要回船,哪里黑往哪里走!”滕运祥当机立断,吩示伙伴。霎时间,四个麻阳船把佬,便在茫茫的夜色中各奔西东。

  癞子们赶到“一品香”门前时,麻阳船把佬正好离开。那癞子头儿高声喊叫着:“追!给我分开追!抓到一个,赏一两银子!”

  四个麻阳船把佬,跑掉了三个,唯独只有那帮篙满益成,没来得及逃脱,和癞子们遭遇上了。经过一场恶斗,寡不敌众,只得束手就擒。

  癞子头儿为泄心头之愤,先抽了满益成两个封门耳光,鲜血顿时从嘴角流出。癞子头儿一阵狂笑,厉声问道:“说!是哪条船上的狗杂种?”

  满益成把头扭过一边,拒不回答。

  癞子头儿没好气地吩示手下:“打!给我朝死里打!”

  癞子们一拥而上,对着满益成拳打脚踢。满益成躺在大街上,成了个血人儿。他咬紧牙关,连哼都没哼一声。慑于癞子们的淫威,看热闹的人们,谁都不敢站出来说话。只有一个身穿马褂的老者,看样子也不是个平常的人物,走到癞子头儿的面前轻声儿说:“二少爷!再打,只怕就要出人命了!”

  癞子头儿似乎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他嘴巴一撇、手一扬说:“好吧!晚辈听润公的话,就莫打了!把他押走,叫麻阳佬到老子手里领人!”

  癞子们收手了。那被称为二少爷的癞子头儿走上前去,将血肉模糊的满益成从地上拖起。这时,满益成仍然在咬着牙,没有半句呻吟。麻阳汉子的气概,令围观者都无不感到惊讶。这时,癞子头儿得意地调侃起麻阳汉子来:“麻阳佬,现在该晓得锅耳朵是铁了吧!”

  癞子们手舞足蹈,笑着、唱着,欢庆他们的胜利。趁癞子们不在意,满益成向那被称为润公的老者,使了一个眼色。

  这位被称为润公的老者,名叫林再润,是辰州城一家绸缎庄的老板。二十多年前的冬天,林再润下常德采办过年货,大船在青浪滩上的老池触礁横头,船体折断成两截,沉没在滩上。林再润和船把佬都随沉船落水。人们各自逃生,林再润在冰冷刺骨的江水中绝望地挣扎。这时,一条麻阳船也走老池飚滩而下。船上的揽头工便是滕运隆。眼疾手快的滕运隆将抵篙递给了水中挣扎的林再润,林再润抓住抵篙被拉上了麻阳船,捡得一条性命。揽头工救人去了,大船偏离溶道,眼看就要触礁。情况火急,滕运隆一跃而跳下险滩,硬是用肩膀把船头抵归了正溶,大船才有惊无险地下了老池。为感谢滕运隆的救命之恩,林再润要把绸缎庄的一半赠送给他,滕运隆说什么也不肯接受。林再润又提出给他一笔钱,让他在辰州城里开一家店子,不再从事船上辛苦的劳作,也遭到滕运隆的拒绝。滕运隆说,要是我不划船了,谁来救你?你还有命吗?从此二人成了莫逆之交。滕运隆从揽头工做到了元子号,船过辰州,常到林再润的家中喝酒,林再润也常到滕运隆的船上摆龙门阵,船把佬们也就和林再润熟识了。适才间满益成投向他的那一眼,分明是要他赶紧去船上报信,设法营救他。

  当林再润摸黑上到滕运隆的麻阳船时,滕运隆和张复礼,正在送厘金局验关的帮办们下船。

  “哈!润公,黑灯瞎火,你怎么来了?”滕运隆赶紧上前搀扶林再润。

  “有重要事情,上船再说。”林再润说着,见张复礼,问道:“这位是——”

  滕运隆说:“顺庆油号的少老板——”

  “晚生张复礼见过润公!”张复礼连连拱手,说道,“辰州城大名鼎鼎的润公,晚生在虎溪书院读书的时候,就常常路过宝号,得见尊容。”

  林再润说:“好!好!张家大少爷在船上,今晚的事情就好办了。”

  张复礼问:“但不知润公所言何事?”

  “你们船上的几个伙计出事了,我来给你们报信。”林再润边进船舱边说。

  滕运隆和张复礼同声问道:“怎么?他们出了什么事?”

  林再润把“一品香”门前发生的事情诉说了一遍。张复礼听完诉说,颇多感慨。他对滕运隆说:“滕老板,这等事情,只有贵家乡的弟兄才做得出呀!”

  林再润却连声说:“麻阳人,个个都讲义气,真是难得呀!”

  “这都是蹲在盐罐里,说的是闲(咸)话。润公,你说该怎么办吧!”滕运隆说。

  林再润说:“抓去揽头工的二少爷,是伍总办故去胞弟的儿子,托孤于他。二少爷仗着伯伯的宠爱,在辰州城里胡作非为,成为街上癞子的头儿,劣迹斑斑,谁都奈何他不得。想救揽头工,只有少老板亲自出马了。亲亲戚戚,这点面子伍总办是会给的。”

  滕运隆说:“少老板,只有劳你的大驾了。”

  张复礼叹了口气,没有表示。

  林再润急切地说:“要去得赶紧动身,去迟了,人家睡了觉,就不好办了。”

  “少老板,你看——”滕运隆明白,张复礼并不愿去见那位亲家爹爹,可遇着这特殊情况,又有什么办法呢?

  张复礼终于开口了:“好吧!我走一趟。滕老板,你也同我一道去。”

  张复礼带着滕运隆,敲开了尤家弄里伍家宅院的大门。

  “烦你通禀,浦阳镇顺庆油号张复礼求见亲家爹。”张复礼对门房说。

  不一会儿,张滕二人便被引进了客厅。那伍总办和他的夫人,在那里烤着圆盆火。张复礼双手将礼物呈上,躬身拜揖,“小婿张复礼见过亲家爹、亲家娘!”

  伍总办说:“复礼呀!都是自家人,你怎么这样客气!”

  夫人也说:“真是让你破费了。两家人都好吧!”

  张复礼说:“托二老的福,都好。小婿遵父命去汉口经管庄上的生意。临行时,同金莲去岳家辞行,秀玲嫂子让我路过辰州时,到府上代她向二老请安!”

  “难得秀玲一片孝心。”夫人最挂惦女儿,她问:“她那个小伢儿叫宝儿,是吧?”

  张复礼说:“是的,好像都快一岁了。”

  夫人对外孙的生庚记得清楚,她说:“宝儿是三月初六生的,一岁还差一个多月哩!那宝儿长得还好吧?”

  “长得又白又胖,和他的哥哥一模一样。”张复礼挑夫人喜欢听的好话说。

  张复礼的话说得亲家娘心花怒放。伍总办见张复礼夤夜拜访,料定他是为验关的事情而来,便主动提问:“装了货下汉口,是吗?”

  “是的,一条八百个油的麻阳船。”张复礼说着,向伍总办介绍身边的滕运隆,“喏!这就是船上的元子号滕老板。”

  滕运隆立刻向总办大人拱手,“给大人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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