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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西秘史(第二部)(53)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2月04日15:55 来源:中国作家网 李怀荪

  张复礼后悔了。原只想请他到这里来吃一顿,劝劝他,让他找个正经事做、浪子回头。没想到,这是个稀泥巴糊不上墙的脚色①[2]。

  “礼哥!你我弟兄,有什么吩咐,只管说话,不要拐弯抹角嘛!”长疤子醉醺醺地说。

  张复礼摸不着头脑,说:“你讲哪样?我没有什么事情要你去做呀!”

  “礼哥!你不要不好意思开口,小事一桩嘛!老弟我带几个弟兄去帮你摆平就是。”长疤子说着,拍着张复礼的肩膀。

  长疤子的话,使张复礼感到又有什么关系到他的事情发生了。他急切地问:“长疤子,你说,我有什么事情要你去摆平?”

  “什么事情?难道你真的不晓得?”长疤子充血的眼睛望着张复礼。

  张复礼说:“你快告诉我,我真的一点都不晓得!”

  长疤子把街弄间的传言,语无伦次地诉说了一通。张复礼一听便蒙了。他一直以为,此事仅他一人得见,外人并不知晓,没想到竟已成为镇上的传言。这回,他可算是把脸丢尽了……

  回家的路上,张复礼一直昏昏沉沉。浦阳镇他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曾几何时,他还指望通过岁月的磨合,让感情之船得到修补,走完他人生的漫漫航程。如今他终于明白,一条千疮百孔的破船,是无法修补的。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只有离开这里,才能得到解脱。

  张复礼回到卧房时,龙儿已经入睡,刘金莲坐在火箱上纳鞋垫。张复礼也坐上了火箱。这是他第一次和刘金莲同坐火箱烤火。刘金莲好不自在,说:“咦嘿!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张大少爷和婆娘同坐一个火箱里,从来没有过的事啊!”

  张复礼说:“金莲,我有件事想同你商量。”

  “有事同我商量,这也是头一回。”刘金莲说,“那你就说吧!”

  张复礼说:“我想到汉口庄上去一段,这事要先同你商量。”

  刘金莲说:“复礼,你到哪里去,我是从来不过问的。你想去汉口去就是,和我商量做哪样?”

  “这样说,你是同意我去汉口咯!”

  “我无所谓同意不同意。你要去,我不拦;你不去,我不催。”

  张复礼说:“汉口那边要同洋人做生意,我想去见识见识。娘以为你不同意,不让我去。既然你同意了,就拜托你去跟娘说一声吧!”

  “用不着拜托,你去与不去汉口不关我的事,我不会跟娘去说。”刘金莲对张复礼的要求,一口回绝了。

  “我的话讲在这里,任何人也拦不住我,汉口我是反正要去的!”张复礼讨了个没趣,说着便下了火箱,衣服一脱,就上床睡觉了。

  两天后,刘金莲洗过澡脚去房里睡觉,走到门外,意外地听到了张复礼和儿子的对话:

  “爹爹,你这是在做哪样?”

  “我把这鲤鱼的眼睛剜了。”

  “你看,雕得多好的一对鲤鱼,把眼睛珠剜了,就不好看了。”

  “龙儿,你晓得这鲤鱼是谁吗?”

  “不晓得。那你说这鲤鱼是谁?”

  “这鲤鱼呀!就是你爹爹。”

  “爹爹,我不懂,这鲤鱼怎么是你呢?”

  “现在你还不明白,长大了,你就会明白的。”

  “这鲤鱼既然是你,那你怎么把自己的眼珠剜了呢?”

  “你爹爹有眼无珠啊!”

  “爹爹,我不明白,什么叫作有眼无珠?”

  “有眼无珠呀!就是该看清楚的东西,没有看清楚。”

  “爹爹,你有什么该看清楚的东西,没有看清楚呀?”

  “等你长大了去问你的娘,你娘知道,她会告诉你的。”

  刘金莲听到这里,再也无法按捺心头的火气了。她一冲便进到了房里,恶狠狠地对钰龙说:“龙儿,有什么问的,还不快去睡觉!”

  小钰龙乖乖地上床睡觉去了。房间里,张复礼和刘金莲谁也没有说话。二人的目光,都看着那梳妆台的镜座上,一对跃出莲花花丛的鲤鱼,眼珠都已经被剜掉了。那剜下的木屑,掉满了梳妆台的台面。两公婆坐在一片狼藉的梳妆台前,谁也没有说话。直到刘金莲确信儿子已经睡着,才开始说话。

  “你何必要这样?”

  “那你说我该怎么样?”张复礼说,“这些年,我已经够忍气吞声了!”

  “你不觉得这样做,有点过分吗?”刘金莲问。

  张复礼反问:“我有你做得过分吗?”

  刘金莲说:“我不想作任何解释,我们的事情,只怕永远也说不清楚了。”

  “说不清楚,我才什么也没对你说。”张复礼说着,做出无奈的样子。

  “你什么也没有说吗?连伢儿都不肯放过,这是何必哟!”刘金莲眼眶里眨出了泪水。

  “我跟伢儿说什么啦?”张复礼说着,指了指那被剜去眼睛的木雕鲤鱼,“我说这鲤鱼就是张复礼,张复礼有眼无珠,难道不是这样吗?我剜去的是自己的眼睛,你大可不必伤心。当初那个雕鲤鱼的人,他希望的正是这样的结局!”

  张复礼突然翻起老账,刘金莲不知怎样回答才好。她明白,这是张复礼在逼她就范。她说:“随你怎么说、怎么逼,我不会上你的路!”

  “怎么?我逼你上我的路?”

  “不是吗?那天你就求过我,让我去同爹娘讲,放你去汉口,去那里闯世界,闯花花世界。”刘金莲的说话,不无挖苦的味道。

  “我是要你去讲。不管你讲与不讲,汉口我是肯定要去的。”张复礼说。

  刘金莲心想,这鬼东西的嘴巴还在硬。哼!去汉口!要是爹娘不同意,你张复礼哪里也莫想去。她说:“你去不去汉口,与我不相干。我把话讲在这里,随你用什么法子逼,你的爹娘那里,我是不会去说什么的。”

  张复礼不再说什么,上床蒙着头睡觉去了,不一会儿便发出了鼾声。不知是假装打鼾,还是真的睡着。坐在梳妆台前的刘金莲毫无睡意。她看着台面上散落的木屑,联想到自己的婚姻。剜下来的木屑,再也恢复不到鲤鱼的眼睛。她的婚姻走到了尽头,从今以后,她拥有的,便仅仅只是一个名分了。

  第二天下午,张复礼被父母传唤到后堂。张复礼心里“砰砰”发跳,莫不是那婆娘,把那剜木雕鲤鱼眼睛的事情,告到了爹娘这里。

  “坐吧!礼儿。”说话的是母亲,不像生气的样子。她接着问张复礼:“猜猜看,我们找你来做哪样?”

  张复礼坐下,摇着头,说:“孩儿不知,只是来聆听爹娘的教诲。”

  张恒泰的脸上,显露着笑容。他说:“把你管的事情向秀山交代清楚。选个日子,动身去汉口吧!”

  听说让他去汉口,张复礼喜出望外,“爹!娘!你们同意我去汉口了?”

  张王氏说:“单我们同意还不行,还得一个人同意。”

  “谁?”

  “金莲。”

  “是她?”

  张恒泰说:“金莲真是个通情达理的妇人。今天上午,她来找我们,让我们同意你去汉口。她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不能沤烂在这浦阳镇上。金莲希望你去汉口,把和洋人的生意做好,闯一番事业,光耀门庭。她会替你在爹娘跟前尽孝,也会帮着爹娘把浦阳的生意打点好。有这么好的婆娘,你要知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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