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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西秘史(第二部)(50)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2月04日15:55 来源:中国作家网 李怀荪

  瞿唐氏立刻察觉到,街上的传言,这老姐姐还全然不知。作为好姐妹,瞿唐氏觉得应该告诉她。她凑到张王氏的跟前,压低嗓门问道:“老姐姐,近来的日子还过得开心吧!”

  “开心!开心!”张王氏也在瞿唐氏的耳边说起了悄悄话,“汉口庄上的管事,也是恒泰的侄儿,去年堂客过世,我把这丫头送过去填房。原日我把她当成女儿看,这如今又成了侄儿媳妇。喏!这不就来给她选几身衣料。”

  翠珠红着脸,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这时,瞿唐氏将张王氏一把拉进了店铺的内堂。二人嘀咕了一阵。出来时,张王氏脸上便乌云笼罩。翠珠立刻意识到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张王氏匆匆忙忙选了几身衣料,也不征求翠珠的意见,叫账房记上账,便拉着翠珠离开了绸庄。

  回家的路上,翠珠忍不住了,细声儿问张王氏:“夫人,出哪样事情了?”

  翠珠即将成为侄儿媳妇,张王氏便不把她当下人、外人,以实情相告:“镇上都传疯了,说是元宵晚上看灯,金莲和那雕匠的老娘见了面,叙了半天的旧情,还让龙儿认了奶奶。我们都还蒙在鼓里,你看,这怎么得了!”

  翠珠想了想,说:“不对呀!那天晚上,少爷和少奶奶带小少爷去看灯,是一起去一起回的,怎么会和那雕匠的老娘见面说话呀!”

  “是呀!”张王氏想了想,觉得翠珠说得有道理,便狠狠地骂道:“肯定是镇上的那些臭嘴,闲得无聊了,又编造出些没根没底的鬼话来栽害人。”

  早先,由于外面千怪百丑的传言,张王氏对刘金莲的印象很不好,认为她是个不守妇道的女子。儿子新婚之夜的“见红”,改变了她对儿媳的看法。每当儿子怠慢儿媳时,她总是同情儿媳,责怪儿子。令张王氏不解的是,儿媳怎么总是逗人说三道四?娘家做女时,说她中了迷药;生了儿子,又有人莫名其妙地算开了日子;如今又说她带着儿子认奶奶。这妇人显然是犯了“指背煞”,才逗来这么多小人的口舌,应该请老司来打点一盘。

  张王氏带着翠珠回到家里,径直去找张恒泰。张恒泰正在账房里算账。翠珠见老爷、太太说话,便要抽脚离开,张王氏却说:“翠珠,你莫走。”

  张王氏将刚才在怡和绸庄所闻,对张恒泰说了一遍。张恒泰听罢,好久才说了一句话:“这个金莲,怎么总是逗人说闲话?”

  张王氏问:“你说这事怎么办?”

  张恒泰生气地说:“怎么办?摆明的事情,三人同去同回,硬要说金莲去会了雕匠的老娘,还让龙儿认了奶奶!人家要鬼话喧天,你难道能在人家的嘴上贴张封皮不成!”

  张王氏说:“是不是问问金莲,究竟是怎么回事?”

  “问金莲做哪样?你的儿子不是守在人家身边吗?”张恒泰说。

  张王氏问:“那要不要跟礼儿通个气?”

  张恒泰说:“我是看出来了,这两口子表面上和和美美,事实上却是磕磕绊绊。金莲倒是没什么,礼儿为了那些捕风捉影的事,总是耿耿于怀,有意冷落人家。我们没有必要添柴送火,复礼那里也没得必要告诉他。”

  张王氏说:“老爷,我心里总是不踏实。你看这样行不?翠珠跟金莲那么多年了,她们俩情同姐妹,让她撩边问问金莲,看是不是还有其他的过节。”

  “我看可以。”张恒泰点了点头,转而嘱咐翠珠,“翠珠,你如今不是外人了。当年那些无中生有的传言,早就不攻自破。如今不知怎的又生出这些话来。你和金莲说话要尽量婉转些,不能再伤了她的心。”

  翠珠点着头说:“老爷,我记下了。”

  张王氏说:“老爷,金莲这样逗小人的口舌,一定是犯了‘指背煞’。依我看,不如请老司来为她打理一盘。不知老爷意下如何?”

  张恒泰说:“我看可以。只是千万不要张扬出去,也不要让礼儿晓得。”

  张王氏说:“这个自然,我会安排好的。”

  浦阳镇上的议论虽然还没传到张复礼的耳朵里,张复礼对于刘金莲元宵之夜会见干娘的事,始终认为是一个谜。他决定要弄个明白。

  吃早饭时,张复礼对刘金莲说:“我要到印秀才那里去有点事情,今天就由我去送龙儿上学吧!”

  刘金莲听说张复礼要去送儿子上学,自然是喜出望外。几年来,张复礼对龙儿那不理不探的样子,她已经受够了。往常,即或是有事要到印秀才家里去,他也绝不会把龙儿搭上。今天,他提出要送龙儿上学,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张复礼为龙儿提着书篮,走到了瞿家弄子口,在炸灯盏粑的摊子上,给龙儿买了一个用竹棍扦着的灯盏粑。龙儿走在弄子里,吃着香脆的灯盏粑,心里很是高兴。走着走着,张复礼说话了:“龙儿,爹问你一件事情。”

  “哪样事情?”龙儿问。

  “元宵节观灯那天晚上,你见着干外婆了?”张复礼说。

  龙儿说:“见着了。你不也看见了吗?不知怎的,娘和那干外婆说话,有亮的地方不去,偏生找了个黑地方。”

  “难怪,我看不见你,你倒看见我了。”张复礼说。他问龙儿:“呃!你娘和那干外婆说了些哪样?”

  龙儿说:“也不知道娘问的是谁,问那人有信来没有。”

  张复礼问:“你干外婆是怎么说的?”

  “干外婆说,有信来。”龙儿回答。

  张复礼又问:“她们还说了什么?”

  龙儿说:“娘问干外婆,那人成了家没有?干外婆说,没有。娘要干外婆搭个信去,让那人早早成家,让她心里好受些。龙儿不晓得娘说的那人是谁。”

  “呵——”张复礼不再追问。他已经完全明白,刘金莲所说的那个干娘究竟是谁了。没想到这婆娘的心里,还在惦记着那个矮子鬼。

  龙儿手里的灯盏粑已经吃完。在灯盏粑留下的余香中,龙儿又想起了娘和干外婆说的话。他告诉父亲:“真的,那干外婆还说,该忘掉的,要娘忘掉。娘说,有些事情,是永远也不会忘记的。娘说的是哪样事情?爹爹,你晓得吗?”

  张复礼摇着头,说:“不晓得。”

  龙儿又说:“啊!我记起来了。干外婆还问我今年多大,我告诉她过了年就七岁了。她摸着我的手,看了我好久好久。说没想到会见到我,身上一点东西都没带,等到以后见到我,一定会给我补礼的。”

  听了龙儿的话,张复礼只觉得脑壳里“嗡嗡”作响。伢儿嘴里无假话。茫然不知所措的张复礼,不自主地停止了脚步。他把书篮交给龙儿,说:“龙儿,爹还有点其他的事,不去印老师那里了,你自己上学去吧!”

  张复礼越来越觉得浦阳镇没法待了。他几次准备向父母提出,要求到汉口的庄上去主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圣人教诲:“父母在,不远游。”父母亲日渐见老,若有个三长两短,家中没个主事的男人,后果不堪设想。他又想,若是留在家中,受气受憋,当精神难以承受压抑时,有朝一日他终将崩溃。张复礼去留两难,进退维谷。龙儿述说的情形令他震惊,也令他气愤。这些年他闷头闷脑地吃着哑巴亏。原想只要婆娘把全部心思放在自己身上,往后的日子也就将就着过了。刘金莲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举动,再一次伤了他的心。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弄子,来到了河街上的望江楼前,这里是他应该去的地方。

  一整天张复礼都没有回家。刘金莲以为张复礼还在印秀才那里神聊,也就没有过问。吃过晚饭,洗过澡脚,刘金莲招呼龙儿进卧房睡觉。

  刘金莲问:“你爹是怎么啦?同印秀才神聊,连家都不回了!”

  龙儿说:“爹爹没去老师那里。”

  “怎么,他没同印秀才聊天?那是到哪里去了?”刘金莲诧异地问。

  龙儿说:“他把我送到学馆门口,没去找印老师,就打转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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