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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氏物语》(13)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2月17日14:32 来源:中国作家网 [日]紫式部 著 叶渭渠 唐月梅 译

  珠帘 》中所唱“微微摇动的,海岸边收割的裙带菜”,忙着走来走去招呼客人。这时,源氏公子悠闲地观赏四周的景色,想起那天雨夜品评中提到的,中富之家的女子,大概就是这一带人家那样的吧。源氏公子以前曾耳闻此间有个品格高尚的女子,他很想一睹此女子的尊容,故洗耳静听四周动静,听得正殿西面的厢房里似乎有人声。衣服摩擦的沙沙声,年轻女子的说话声,听来也觉得蛮悦耳。大概是顾忌到有客人在,特意压低声音说说笑笑,那情景令人感到,显然有几分刻意做作。这房间的格子窗本来是开着的。纪伊守生怕对客人失礼,叫关上了。室内点灯,妇女们的身影映现在纸隔扇上。源氏公子悄悄地走近前去,想窥视一下室内,但纸隔扇无缝隙,只好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听见她们似乎都集中在这近处的里间,窃窃私语,隐约可闻,原来她们是在议论他。其中有一人说:

  “这位公子真是个非常正派的人,可惜早早就娶定了一位不甚惬意的妻子,可叹美中不足啊!不过,听说他经常是一找到好机会,就悄悄地前去与中意的恋人幽会呐。”源氏公子听到此话后,心中不禁吓了一跳,他惦挂着自己恋慕的藤壶妃子,他担心这些女子在这样的说话场合,万一泄漏出自己与藤壶妃子的事,势必形成流言,当这种传闻传到自己耳朵里时,可怎么办。不过,幸亏她们没有谈及什么特别的事,因此他听到半截就不再听下去。源氏公子还听见她们谈到他给式部卿亲王的千金 [01] 赠送牵牛花时的赠歌,她们说的与事实有些不符。源氏公子想:“这些女子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无所顾忌地胡乱吟歌,即使见面也会觉得不过尔尔吧。”

  这时,纪伊守来了,他加挂灯笼,挑明灯火,端出水果来。源氏公子问道:“你家的‘幔帐’[01] 挂得怎么样了?这方面如若张罗不周,可就是不风流的主人啦。”纪伊守立即回答说:“真是‘丰盛肴馔何其多’[02]啊!”说着显得拘谨惶恐。

  源氏公子在靠近房间一头安置的双层铺席的铺垫上,作短暂假寐似的歇息,因此,随从的人们也安静地入睡了。

  且说这家主人纪伊守,有好几个蛮可爱的孩子。其中有当殿上童[03] 的,也有源氏公子在殿上居室里很面熟的侍童,还有伊豫介的孩子。在众多孩子当中,有一个仪态格外文雅、约莫十二三岁的孩子,源氏公子问:“那是谁家的孩子?”纪伊守回答说:“这是已故卫门督的小儿子小君,从小得到他父亲的格外疼爱,可怜幼小年纪就丧父,只得投靠嫁到这边来的姐姐空蝉 [04],如今就在这里姐夫伊豫介家住下,看样子这孩子将来可望造就成个有学问的人,是个不错的孩子,他很想当殿上童,只因本家无人提携举荐,至今尚未能顺利地如愿以偿。”

  源氏公子说:“这太可怜了呀。这孩子的姐姐,就是你的后母啰。”

  纪伊守答:“是的。”

  源氏公子说:“你有个年龄很不相称的后母呀。我父皇以前似乎也知道此人的事,曾询问:‘卫门督曾密奏过,欲将女儿送进宫侍候,那女子现在怎样了?’男女之间的缘分这种事是无法预见的,是不可知的呀!”他说了一番相当老成的话。

  纪伊守说:“她也是出于无奈才嫁过来的。论及男女的缘分问题,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真是渺茫不可知啊。特别是女子的命运,更是飘渺无着,实在令人同情。”

  源氏公子说:“听说伊豫介很珍惜她,待她宛如自己的主人似的重视,是吗?”

  “这是自然的了。似乎奉为自己独占的主人,尊崇得很。那样的年纪了,未免显得过于好色,以至引起包括我在内的许多人都很不服气。”纪伊守说。

  “正因如此,他才不将她让给像你们那样的年龄合适又趋时的人。那个伊豫介尽管上了年纪,却很有风度,显得还很年轻呢。”源氏公子与他交谈了一会儿,又问道:“那女子现住何处?”

  “我让她们都搬到下房去住,她可能还来不及迁走。”纪伊守说。

  源氏公子的随从们,可能因酒劲发作,都在廊檐下的走廊上躺倒熟睡,鸦雀无声。

  源氏公子尽管与纪伊守交谈得很融洽,可是怎么也睡不着,甚至觉得独睡太没意思了,他目光清明,心想:“北面隔扇的那边住着女子,那里大概就是我们刚才议论的那个女子深藏的居室吧。可怜的人呀。”他惦挂着她,并从容地起身,侧耳静听,听见刚才还在这一带的那个卫门督的小儿子用嘶哑却蛮可爱的声音询问道:“嗳!你现在哪里?”答声说:“在这儿躺着呢,客人就寝了吧?我原来担心,以为很靠近客人的寝所,现在看来相隔得还很远。”她那躺在卧铺里不加粉饰的声音,酷似那个孩子的声音,听其声就可以断定这是那个孩子的姐姐的声音。“客人在厢房里就寝了,我第一次拜见了传闻中的源氏公子的尊容,他的容貌的确如传闻所说,是非常俊秀啊!”弟弟悄悄地说。“倘若是白天,我也想从缝隙里一睹他尊颜呢。”姐姐困倦地说,她似乎是把脸蒙在被窝里发出来的语声。源氏公子觉得她太不把他的事放在心上,哪怕再热心地向她弟弟多问几句也好啊。他深感乏味。又听见她弟弟说:“我在那头睡。啊!真黑。”说着似乎是在把灯火挑明些。这女子似乎就睡在那紧关着的隔扇出入口的斜对过处。只听见她说:“中将 [01] 君上哪儿去了?我觉得身边没人有点害怕呀。”睡在门外较低处的人们回答说:“她到下房那边泡澡去了,马上就会回来的。”

  不久,大家都熟睡,安静了下来。源氏公子试着将纸隔扇上的铁钩弄开,看见对面的隔扇门没有扣上铁钩,他悄悄地拉开隔扇门,只见隔扇的出入口处,立着围屏幔帐,灯火昏暗,凭借这丝光线,他看见室内安置有唐式柜子等器具,杂乱无章,他就从中穿行通过,走进刚才似乎有人的地方,一看,只见那女子独自躺着,她身材的确很娇小。

  源氏公子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终于伸手将她盖在身上的衣服掀开。这空蝉以为是她刚才叫的那个侍女中将回来了,却听见源氏公子说:“刚才你叫中将,我正是近卫中将,想必你会了解我暗自爱慕你的一片心吧……”空蝉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像遭到袭击般“呀”地惊叫了一声,然而源氏公子的衣袖已挡着她的脸,所以外面不会听见。源氏公子对她说:“事情来得太唐突,你可能以为我是个轻浮者一时心血来潮,这也难怪。其实多年来我心中一直在爱慕你,总想和你倾吐衷肠,苦无机缘。今夜幸得邂逅,万望视为缘分匪浅。”话说得委婉柔和,仪态又俊美动人,连鬼神听了恐怕都不会兴妖作怪,何况又不能不体面地高喊:“这里有怪人!”只觉得心中憋闷,想到此等违背妇道之事,更觉得卑鄙,她仿佛奄奄一息有气无力地说:“你认错人了吧。”她那无路可走痛不欲生的神态,实在令人心痛,又觉得很可爱。源氏公子觉得她美极了,回答道:“哪能认错人,恋心所系,引领我不由自主地前来,令你感到意外,以至装糊涂的吧。我决非带着轻浮的心情前来见你,我只是想向你倾吐平素思恋你的心情而已。”说着将身材娇小的她一把抱了起来,刚走到隔扇门口正想出去的时候,刚才空蝉呼唤的那个侍女中将迎面走了进来,源氏公子喊了一声:“喂喂!”侍女觉得奇怪,在黑暗中用手摸索着走了过来,她觉得有一股浓烈的芳香扑面而来,这股甜美的香味使她意识到此人必是源氏公子。由于事出突然,中将惊恐万状,困惑不解,不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她想:“对方若是个普通人,大可以有法子粗野地从对方的手里把女主人硬抢回来,可是这样一来,又恐惊动大家,招来误解,何况对方又是源氏公子,这可怎么好……”她心神不定,只得无奈地尾随其后,源氏公子则泰然自若地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隔扇门时吩咐中将说:“黎明时分,你来接她吧。”空蝉心想,中将不知会怎么想呢!一想到此,空蝉感到比死还难受,她出了一身冷汗,显得异常痛苦,源氏公子见状,虽然觉得她怪可怜的,但还是照例用不知哪里学来的诱惑人的话,力图用深情爱慕的情感去打动她,万般柔情地安慰她,可是空蝉还是碍于自己是有夫之妇,觉得的确很卑鄙,她说:

  “我只觉得似乎是一场梦。虽然我身份卑微,是个微不足道的人,可是你如此藐视我,不能不令我觉得你的心思,为什么如此浅薄,像我这样一个有夫之妇,还是有这种身份的人的立场啊!”她对源氏公子如此无理的强求,深感无情和难过,她的这副模样使源氏公子觉得她实在可爱,她那端庄的态度又使他自惭形秽,源氏公子回答道:“我是个阅历不深者,还不知道什么是身份,你把我看成世间一般的轻浮者,未免太无情。你可能也听说了,我迄今从未曾做过无理强求的好色之事,今天与你邂逅,可能是前世宿缘所注定的吧,你如此疏远我,也许不无道理,我不能怪你,今天发生的事,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认真地说了许多话,然而空蝉面对这位无与伦比的优秀的源氏公子,自觉身份卑微,羞于与他融洽相处,内心深感苦闷。她心想:“我不如装作一个不解风情、不合他意的生硬女子,让他觉得我是个不谙情爱之道、不值得交谈的无聊者吧。”于是故意摆出一副冷漠的神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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