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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着别人的生活》(7)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2月10日15:04 来源:中国作家网 郝炜

  心情恍惚的王大勇

  王大勇回来的时候是两天之后,王大勇已经知道事情的经过。得知王草去世,王大勇的心里很难受,他一直喜欢王草,王草让他想起了童年的自己。

  回到家里,他看到“王芳”,“王芳”扑在他的身上一阵痛哭,他抚着“王芳”的头说,小芳,小草走了,你要多挨累了。

  王草看着爸爸难受的样子,她本来想说,我是小草。可是她想起妈妈的叮嘱,妈妈说,这事不能和你爸说,你爸是藏不住事情的人,他要是马上知道了,不可能掩饰住,那咱们的设想就完了。你也看到了,你上班都好几天了,没人发现你是王草,外人暂时看来还发现不了,只有你爸爸能发现。你要咬死你就是王芳,千万不要承认,听见没有?等将来有一天,即使我们说明了事情的真相,那时已时过境迁,他也就接受了。

  王草只好按照妈妈的意见办。王草扑到爸爸的身上,爸爸感觉有点异样,但爸爸什么也没说。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使他没有心思去猜测和应对,他的心情很沉痛。魁梧的王大勇后来蹲在地上抽烟,他不是思考什么,他是难受,王大勇一难受就蹲在地上抽烟。自从有了这一双女儿,他已经很久没有蹲在地上抽烟了。即使生活再难,只要一看到这一双女儿,他就信心百倍。

  这一次,巨大的悲痛把他击倒了,这个大块头的司机,这个原来干什么都生气勃勃的司机,现在干什么都总是走神,一下子衰老下来。

  再在屋里脱煤坯的时候,他还是经常喊:小草,帮我打点水。

  王草本来想走过去,可是她抻了一下,因为她从王芳的角度考虑,王芳对这样的事情反应应该是迟钝的,她就挺了一小会儿,慢一些出去,这时候爸爸已经自己把水筲拎过去了。爸爸满头大汗地冲她摆了摆手,说,不用你了,你屋里去吧。

  爸爸可能是想起来了,他哗啦地把水倒在煤面子里,独自搅和起来。这时已走到门口的王草,看着爸爸独自在外屋干活,不由得有些心疼,内心里别扭而又愧疚。

  星期天爸爸出乘去双阳,说,小草,跟我去双阳啊?

  王草也差不多就答应了。可是,她突然记起爸爸这是在和王草说话,王芳是不喜欢和爸爸去的,就埋头在那里看书。爸爸也忽然醒悟了一样,拿起自己白色的毛巾和猪腰子饭盒,心情恍惚地走了。王草听见院门的响声,听见爸爸沉重的脚步声,她看着爸爸松垮下来的背影,心里十分痛苦。

  变成王芳之后,王草不得不像姐姐一样爱读书了,她像演员进入角色一样的进入了姐姐的世界,她这才发现姐姐是很不容易的,学习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在单位,她要像姐姐那样发言,行事,她要把自己的脾气练得和姐姐一样,她再也不敢想什么就说什么了,她总是想好后才说话,显得话语迟钝。她的这些表现车间里的人也发现了,他们明显感觉这个王芳和以前不大一样,不那么伶俐,不那么聪明,许多事情她都给忘记了,但他们认为王芳受了这么大的打击和刺激,忘掉一些事情也是正常的,他们经常提醒她这个那个,对这个迟钝的王芳充满了同情。

  她已经适应人们叫她王芳了,她自己已经认为自己就是王芳了。她像王芳一样去参加党组织的活动,参加厂里的活动,她得到了人们的尊重,车间领导,甚至厂里领导,都把她作为培养对象。

  这些过去王草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一下子变成了现实,她有些无法接受。身边没人的时候,她隐匿在垛起的包装袋后面,总在怀疑地想,这一切是真的吗?

  我

  现实与记忆

  吴爽又过来捣乱,他总是这样,他把鼻涕擤在我的电脑桌上,他经常弄这样的鬼把戏希望引起我的注意。开始时我还和他计较,后来我发现,我越是和他计较他越是兴奋,越是要搞这种恶作剧。后来,我对他的到来表示漠视,故意装作看不见,他就很失望地走出我的房间。

  父母总来告状,他们和吴爽好像是天敌,他们总是对他不满,我有时候不得不去充当他们的调解员,我说你们就把他当作一个孩子对待好了。他们大诧,他们说,他要是个孩子就好了,他哪里是个孩子啊?他们列举许多事情说明吴爽的心计,吴爽的坏,他们说吴爽往我的柜里撒尿,拿着我的那些化妆品胡涂乱抹。

  他们说,他只是在你的面前,才故意装傻。

  我不和他们争辩,我知道他们可能是对的。我特意为吴爽买了个轮椅,让父母在天气好的时候,带上吴爽出去散步。其实,吴爽能自己走动,他只是比较淘气和不听话。用轮椅的主意是妈妈出的,妈妈说,他要是到处乱跑怎么办,我们又看不住。他们把吴爽放在轮椅上,然后用绳子拦上,这使得吴爽看上去,更像被绑在了轮椅上。

  吴爽每次跟父母出去,都很不情愿,显得可怜巴巴的,他被父母抬进抬出,邻居们肯定觉得很奇怪,他们不知道这几个人是什么关系,他们大概也不好意思问,只能猜测。而一旦从外面回来,吴爽就显出被解放了的快乐神态。

  我对此只好无动于衷。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写作,希望家里清净些,我也愿意把他留在家里,毕竟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他很安静,他和那些玩具在一起,他把它们反复拆卸,然后拿给我看,他总说那是他设计的。我夸奖几句,他会乐颠颠地继续他的工作。他有时候还会在墙上用角尺和圆规画来画去,制造出一些奇异的图案,那些图案显示了他的奇思怪想。妈妈总是想制止他,她威胁着要打他,她当然不会打他,她只是做出要打他的样子。我常常看见妈妈举着一把笤帚,而吴爽捂着头跪在地下,他只要一动弹或者一起身,妈妈就威胁一下。爸爸则在旁边嗑瓜子,不时地把瓜子皮顺手偷偷地塞在花盆里。

  他们和吴爽是一对冤家,我想。

  我是一个星期以后上班的,这期间厂领导和车间主任都来了,还有厂里的一些同事。他们当着我的面,说着王草的好话,车间主任外号叫刘黑子,是个四十多岁、胡子拉碴的人,没想到他居然说得那么动情,他说,王草是我们车间最能吃苦的人,她事事都干在前面,因为有王芳比着,我们对她的评价不公正啊。他甚至还落下了几滴眼泪,我平常对刘黑子并无好感,没想到他对我评价居然这么高。想想平时自己吊儿郎当的,就觉得对不起组织。忽而想到,我这样冒充姐姐,能对得起组织吗?将来暴露了怎么办呢?我有点不敢往下想了。

  在我这样胡思乱想的时候,妈妈却哭得泪眼婆娑,眼泪跟珠子断线似的往下掉。

  如果说我们这是演戏,我还没进入情节和角色,妈妈却是一个高超的演员,她哭得很伤心,也很耐心,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但她依然没有忘了她要说的话。她对车间主任刘黑子说,我们家里啥都离不开小草,可偏偏是她走了。

  妈妈还不失时机地拍着腿,喊了一声,我那苦命的小草哎——

  这一声一咏三叹,在场的人无不动容,都落下泪来。

  妈妈接着一噎一噎地说,我们把小芳就托付给领导啦。

  刘黑子当即表态,说一定好好培养小芳。

  妈妈适时地止住泪,冲我说,还不快谢谢领导。

  我木然地说,谢谢领导。

  刘黑子说,谢什么谢。他把代表厂里拿的钱往妈妈手里一塞,低着头走了,他好像有什么心事。

  姐妹们拉着我的手说,说着一些体己话。她们试图安慰我,可她们的安慰让我心里更加难受。

  她们说,你妹妹死了怪可惜的,她虽然没什么心眼,但人还是不错。

  她们说,她挺能干活的,她应该是真正的劳动模范,我们再选应该选她。可惜死了,哎。

  特别是那个李美玲,她居然伏在我的耳朵边上说,死的亏得不是你。

  好像幸灾乐祸似的。李美玲平时和姐姐总黏在一起,好像她们才更像是亲姐妹。我平时就讨厌她,可是这会儿我想起自己的身份,还是忍住了。

  李美玲还在说,我们开始还以为是你掉江里呢,她说话一喘一喘的,好像马上就要喘不过气来,让人替她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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