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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草失神地念叨,我是王芳,我是王芳,我以后就是王芳了,是吗?
李雅琴说,是啊,我们没有别的法子,你姐冤点就冤点吧。我们这样的家庭没有办法,你姐一直是咱家的希望,她那么优秀,你也说了,你一辈子都赶不上你姐姐。
草,妈是为你好,你一定要听妈的话,李雅琴擦着眼泪说。
王草使劲地点了点头,说实话,她何尝不想像姐姐那样干得好,何尝不希望自己也有美好的前途?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了这样。
王芳,她心里说。
我是王芳,她心里又说。
她每说一声,都能听到心里有一声尖叫,她觉得那不是自己发出的声音,那是姐姐发出来的。
我
现实与记忆
双胞胎是一个很奇怪的生命现象。我查资料得知,像我们这种同性双胞胎,应该是一个精子与一个卵子结合产生的受精卵,这个受精卵一分为二,形成两个胚胎。由于我们出自同一个受精卵,接受完全一样的染色体和基因物质,因此性别相同,就像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这种相似不仅外形相似,而且血型、智力、甚至某些生理特征,对疾病的易感性等都很一致。
我觉得书上说的不一定对,医生们只是基于对双胞胎现象的研究得出结论,他们本身并不是双胞胎,他们根本不懂得双胞胎,至少我和姐姐就有很大的差异。
我的父母在另一个房间呵斥吴爽,他好像把什么东西打碎了,因为我听到了碎裂的声音。不一会儿,吴爽跑到我这里来,他蹲在我的面前抹眼泪,好像受了什么委屈。妈妈跟过来,举着一个瓷瓶的碎片说,你看看,你看看,败家的玩意儿,这么好的东西给弄打了。
那是朋友送的瓷瓶,不值钱的,妈妈不懂,妈妈以为是古董。我说,算了,打就打吧。妈妈很不乐意地走了。我听见父母在屋里哗啦哗啦地扫那些碎片,他们一边清扫一边小声嘟哝,不知嘟哝什么。他们现在倒是很默契。
我摸了吴爽的头一下说,去吧,没事了。我还要写东西。
他温顺地走了,还在用手抹着眼睛。
我看见姐姐轻轻推开门,悄悄地进来拿衣服,我喊了一声姐姐。姐姐竖起一根手指,冲我嘘了一下,然后就蹑手蹑脚地消失了。姐姐要干什么去呢?我突然害怕起来。
姐姐!我声嘶力竭地喊道。
姐姐回头一笑,还是走了。
有人摇晃着我,我醒了。我的眼前站着妈妈,我不知道妈妈怎么回来了,这时候她应该在她那摆满布匹的柜台前,而不是站在这里。
妈妈说,你是小草还是小芳?
我也糊涂了,我当然是小草了。可是小芳呢?
妈妈又问了一句,我才明确地回答,我是小草。
你姐姐呢?
姐姐?是啊,姐姐呢?姐姐掉在了江里,我说。
妈妈急了,那你还不去找。
我说,我找了,我挨着个医院去找,可是没找到,哪里都没有她。他们说,她可能被江水冲走了。
妈妈突然失声痛哭起来,她的哭声像洪水,像突然从天而降的瓢泼大雨,一下子让我清醒过来,是啊,姐姐哪去了呢?我还得去找姐姐,我不信他们说的,我的姐姐肯定是在回家的路上。上天既然让我们一起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要让我们相互依存、相互关照,她怎么能独自走呢?
妈妈哭了一会儿说,我们到派出所再看看,临出门的时候,妈妈嘱咐我不要多说话。
别说你是妹妹!她特意叮嘱我说。
我后来才明白妈妈的用意,见多识广的妈妈其实心里早已经有了那个想法,虽然不很清晰,但肯定在那一瞬间已经有了。
我们咨询了派出所,派出所又和局里以及参与抢救的部队、医院都联系过了,结果同样认为姐姐可能是失踪了。
在那个窄小的派出所里,我们得到的准确答复是,目前有三个人可能失踪,都是因为家属找到后核对的结果。
屋子很小,只放了一张桌子和两张凳子,暖气上晾着不知谁的大头鞋,嗤嗤冒着热气,屋里很热。那个小所长不断地擦着汗,他把那个手摇电话好像都要摇坏了,他抓起这个拿起那个,他还说,婶,我认识你,你不是铁路百货商店的吗?
我妈眼睛一亮,像捞到根稻草似的说,对啊,小伙子,你帮帮忙吧,一定要把我的姑娘找到。小所长说,我们一定尽力。我妈就抓住小所长的手说,谢谢你了,谢谢你了。我看她那冲动的样子,好像这时候把我嫁给这个小所长都行。好在那个小所长很和蔼,他说,婶,这是我们的责任。不过你也要有思想准备,这么长时间还没有消息,说明不很乐观。
妈妈一下子靠在了暖气上,暖气很热,她被烫了一下,还没等我去扶,她就自己站了起来。
我说,回家吧。
妈妈跟我走出来,说,看来是没戏了,我们得想想办法了。
妈妈突然变得坚强起来,确认了姐姐失踪的消息,让她的那个想法立刻明晰起来。
回到家里,她已经是一个运筹帷幄的将军了,她说,小草,从今天起,你就是你姐姐了。
见我没太听明白她的意思,她就又重复了一遍,听见没有,以后你就是小芳了,死的是小草。
我说,我怎么能是小芳呢?我怎么能是姐姐呢?
小草,你听我说,妈妈说,你和你姐姐在一个班组是吧?
我说是。
你们班组的人分不清你们俩是吧?
我说是。
你姐姐干得比你好是吧?
我说是。
你一辈子也赶不上你姐姐吧?
我又说是。
这不就得了,妈妈坚定地说。
这绕口令的话我听了还是有些不舒服,我从来也没想像姐姐那样,成为姐姐那样的人,我甚至对姐姐的表现很反感。
妈妈说,就这么定了。
妈妈在屋里走来走去,她像一个被围困的动物,她最后停住脚步,嘱咐我说,我们先不要和你爸爸说。
我说,爸爸要是看出来呢?
妈妈说,这就看你的本事了,你不会尽量让他看不出来吗?他经常不在家,以往的时候他不也有认错的时候吗?
我心里还是忐忑不安,不知道往后的事情该怎么办。
多好的机会啊。看我神情游移,妈妈还在说服我。
我的心里乱糟糟的,多好的机会?我听着妈妈这句话觉得说不出来的别扭。
叙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