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学生》(9)

　　顾思远一边开车，一边和阿历克赛亚聊天，一边想心事。偶然间，他瞥了一眼后视镜，心里一惊，慌张地对阿历克赛亚说：“看看，快看看，我跟你说的那辆车又跟来了，怎么办？……你说该怎么办？”

　　阿历克赛亚朝后看看，果真有一辆红色的小型货车跟在后面。为了进一步确定是不是跟踪，阿历克赛亚指挥说：“思远，向右，往库罗波托金街方向开！”他神情十分镇定从容。

　　顾思远将车拐进了右边的一条街道，不一会儿，那辆小货车也缓缓拐进了这条街道，跟了上来。

　　前面又遇到一个十字路口，阿历克赛亚命令道：“向左！”

　　不一会儿，那辆车也跟着向左拐。

　　顾思远按照阿力克赛亚的指挥，七弯八拐，那辆神秘的小货车始终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的后面。车子开到一个公用电话亭前，阿历克赛亚喊道：“停车！靠边停车！”

　　“你在这儿等着！”阿历克赛亚对顾思远说完，向后边那辆车望了一眼，他打开车门，朝电话亭奔去。

　　透过电话亭的玻璃窗顾思远看见阿历克赛亚在和什么人通电话。不知道他在给谁打电话，是给警局，还是别的什么朋友？

　　顾思远紧张地等待着，眼睛一眨不眨地从后视镜中盯着那辆小货车，他一直弄不明白这辆车为什么总跟着他，难道是想抢劫吗？还是另有什么企图？一个即将回国的学生，有什么地方值得别人关注？车里的人是不是搞错对象了，把自己当成了另外一个什么仇人？在莫斯科这四年，自己可从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啊！

　　顾思远越想心跳得越快，猛烈的“咚咚”声回响着，不知什么时候，握着方向盘的两只手的掌心，竟已浸满了汗水，湿漉漉的。

　　阿历克赛亚打完电话，从亭子间走出来，顿了顿，突然拔腿飞快地朝那辆红色小货车奔去。那辆车掉头朝来的方向疾驰而去，和以前一样，不一会儿，又消失得不见了踪影。

　　跑了五十多米路，阿历克赛亚见车已经消失了，便停住了脚，在原地伫立一会儿。他不甘心地盯着车消失的方向，转回身，无奈地摇了摇头，回到了车子里。

　　顾思远望着汗津津的阿历克赛亚，猜测着说道：“阿历克赛亚，会不会是有人在搞恶作剧，弄错了对象，我感觉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思远同学，我觉得事情绝没你想得那么简单。”阿历克赛亚两眼望着窗外，原本阳光的面孔骤然冷峻了起来，这表情顾思远以前从来没有看到过。

　　阿历克赛亚沉思了好一会儿，又转过头看着顾思远说：“思远，警察的直觉告诉我，有一种危险正在向你逼近，或者说是在向我们逼近，我们需要有心理上的准备……”

　　可能是怕顾思远过分担忧，阿历克赛亚又补充道：“思远，你别担心，有我在你身边保护你，不会有事的。”

　　“你是说……我们会有危险？”顾思远试探地问道。

　　“开车吧，我们赶紧去托运行李。”阿历克赛亚没有直接回答顾思远的问题。一路上，他们都没再说话，各自思考着事情……

　　第五章 抵达莫斯科

　　1957年10月3日，全国人民沉浸在国庆的欢乐气氛中，首都北京的火车站上锣鼓震天，彩旗蔽日。一列整装待发的国际列车吐着蒸汽停靠在站台旁，车头镶嵌着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徽，深绿色崭新的车上挂着一块白底红字的牌子，上面清晰地写着：北京—莫斯科。

　　每节车门旁分列两排身着统一学生装的留学生，他们正踏着欢快的锣鼓声依次登上列车。莎娃和苏联青年代表团被安排在五号车厢，为了便于照顾苏联客人，顾明达、兰虹分别被安排在相邻的四号男生车厢和六号女生车厢。带队老师临时任命他们二人担任联络员，负责照顾五号车厢的苏联青年代表团成员。

　　火车在欢送声和汽笛声的伴随下，徐徐驶离了车站，驶离了欢送的人群，驶离了首都北京，穿过燕山山脉向远方奔去。

　　那天是个好日子，晴空万里蓝，朝霞满天红。喷薄升起的红日似沸腾的炉火，钢花飞溅。漫山遍野的枫叶在朝霞的照耀下，火红一片。巍峨的万里长城，熠熠生辉，沿着燕山的脊梁向嘉峪关绵延而去。列车犹如一条绿色的巨龙呼啸着驶出了群山，满载着欢歌笑语，满载着祖国人民的期望，满载着青年人的梦想，在铿锵轰鸣的车轮声伴随下驰骋在广袤的塞外大地上。一只草原雄鹰追寻着列车，在蔚蓝的天空中一直向北方飞去。

　　昨晚拍完照片，三个人兴奋得一夜都没睡好觉，特别是莎娃和兰虹，两个人一直惦记着想早点儿看到照片。

　　第二天，顾明达一大早就起床了。他悄悄地把行装全部收拾妥当后，就一个人跑到照相馆门口等着取照片。忙碌了一天带大半夜的师傅们还在睡梦之中，顾明达见照相馆的门还没有开，就向过路的行人打听时间，一问他才知道是自己来得太早了，距预约取照片的时间，还有四十多分钟呢。他一边沿王府井大街跑步锻炼身体，一边急切地等待着。

　　终于盼到照相馆开门了。顾明达像只机灵的小猫，一闪身蹿了进去，照相馆的师傅见他进来，半开玩笑道：“哟，大学生，好准时啊！”

　　顾明达看了一眼柜台上的座钟，时针刚好指向六点钟，忙客气地说道：“打扰您了师傅，给您添麻烦了师傅，太感谢您了师傅。我们今天就要去苏联学习了，如果不是你们肯帮忙，无论如何是拿不到照片的。”

　　师傅望着顾明达说：“是啊，要不是看你们是留学生，是我们国家未来的希望，是将来国家建设的栋梁，领导是不会开这个先例照顾你们的。”

　　顾明达连忙道谢。

　　师傅又说：“同学，请您再稍等一下，照片正在烘干，马上就好了。”

　　“师傅，不着急，不着急。”顾明达客气道。

　　师傅又语重心长地说：“同学，你知道吗？就为了加洗你们的照片，我们师傅连夜冲洗底片，又新兑的显影剂和定影剂，一直忙活到现在。”

　　话音未落，一位师傅用镊子夹着刚刚烘干的照片从里屋走了出来，问道：“小伙子，您是想要直边的，还是想要花边的？”

　　顾明达还没有弄清楚“直边”和“花边”是怎么回事，站在旁边的那位师傅直接说道：“年轻人肯定喜欢花边的，就给他切成花边的吧。”

　　顾明达站在一旁点头。

　　师傅把照片放在切刀上“唰唰”几刀，先把照片切成直边，然后又把每张照片放在花边切刀上，麻利地转动了三百六十度，“唰唰唰唰”四刀下去，照片就被切成了漂亮的花边。顾明达捧着还微微烫手的照片，一边爱不释手地端详着，一边满怀感激地说：“师傅，太感谢你们了，我实在找不出更好的语言来表达我的感谢之情了。”

　　老师傅笑着说道：“小伙子，我们能做到的仅仅就是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而你们是国家的希望，民族的未来，你们要做的都是关乎国家发展的大事，你们只要学好真本领，将来报效祖国就是对我们最好的感谢了。”

　　老师傅朴实的话语，如重重落下的鼓槌敲打着顾明达的心，此时再多的豪言壮语都是苍白无力的，他深深地给两位师傅鞠了一躬，转身跑了出去。

　　孤寂单调的车轮声在耳畔回响着，列车在广袤的草原和沙丘中向前挺进。起初人们的激情和欢歌笑语，早已被窗外星辰和呼啸声代替。有的学生早已在摇晃中香甜入睡，有的学生还在抓紧时间补习俄文，有的学生借着昏暗的灯光在看书，过道里很少有人走动。

　　从昨晚分手到现在，顾明达一直没有机会把照片给兰虹和莎娃。取完照片回到驻地时，老师就已经在召集大家集合了。顾明达赶紧跑回寝室，抓起行李就跑去集合了。

　　早饭是按照所乘车厢的顺序号集中吃的，刚吃完饭，领队老师就把一面红旗交给了顾明达，让他领着大家门前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