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学生》(13)

　　1957年11月17日，是一个令中国留苏学生们永远难忘的日子。早上六点，顾明达、兰虹就和其他学院的留学生们聚集到了莫斯科大学。

　　由于他们来得过早，莫斯科大学礼堂还没有开门，顾明达就和兰虹踏着半尺厚的积雪登上了列宁山。站在山顶，俯瞰莫斯科城，顷刻间，两人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初升的太阳给整个银色世界涂上了鲜红的色彩，清冷的洁白与炽热的火红相融在一起，呈现出冰火两重天的绚丽奇观。红艳艳的晨光照射在洁白的雪地上，随即又被白雪折射到蔚蓝的天空中，变幻出五彩斑斓的色彩，让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街路上缓慢行驶的红色公交车，远远望去好似一只只爬行在银色世界里的甲壳虫。直插云霄的烟囱喷吐着灰白色的雾气，向大自然宣示着人类存在，也显示出一个大工业城市的繁忙。山脚下一列列隆隆驶过的列车划破了宁静的世界，给这座城市带来了无限活力。

　　令所有留学生向往的莫斯科大学就在眼前，这座有着210年历史，闻名于世的综合性大学，是苏联最大的教育机构和高等学府。熠熠生辉的五星徽标立于33层图书大楼的顶端；两座18层的建筑护卫在大楼主楼左右，两个直径9米的大钟镶嵌在楼顶，整点报时的钟声响彻莫斯科大学上空。楼前立有一尊雄伟的罗蒙诺索夫的塑像，供学子们瞻仰。路两旁压满白雪的青松，格外郁郁葱葱。

　　莫斯科大学堪称是世界上名副其实的大学城，老师给留学生打过一个比方：一个小孩从出生之日起，每个房间只住一天，按天轮换着住，等这个小孩到了七八十岁的时候，学校里的房间还没有住完呢。有人说莫斯科大学有近万个房间，也有人说是两三万个房间，还有人说不止两三万间。莫斯科大学建筑之庞大，校园面积之广由此可见。

　　凡是来苏联留学的学生，哪一个不想来莫斯科大学学习呢？顾明达做梦都想来莫斯科大学读书，可是到哪所学校读书是由组织决定的，不能以个人意志为转移。一颗红心交给党，党叫干啥就干啥，党叫学啥就学啥，无条件地服从分配，祖国的利益高于一切。

　　望着眼前的莫斯科大学，顾明达在想，经过几十年的不懈努力，我们的祖国也一定会强大起来。到那时，大学遍布全国，世界各国的留学生都来中国学习；工厂林立，大批产品出口，供应给世界人民享用。我们自己也能造原子弹、氢弹，也能让卫星上天，也能造飞机、造航母；人们也能住上高楼大厦……

　　顾明达正望着莫斯科大学发愣，兰虹提醒道：“明达，我们还是早点儿去礼堂门口等着吧，今天来听报告的学生肯定非常多，早些去能找到好的位置。”

　　顾明达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用手指着银装素裹的城市，由衷地赞叹道：“兰虹你看，多么美丽的城市啊！相信我们的国家在不远的将来也会赶上来，也会建设成这个样子。”

　　顾明达的情绪深深地感染着兰虹，她兴奋地说：“会的。明达，我们的祖国一定会强大起来！”

　　顾明达怕兰虹滑倒，拉着她的手，两个人一边喊着，一边向莫斯科大学礼堂跑去。洁白的雪地上，留下两行深深的印迹，喊声震落了枝头上的积雪，晶莹的雪花像天女散花般洒落下来，在朝阳的照耀下发出绚烂的光芒。

　　当顾明达他们跑到礼堂时，前十几排的座位早已坐满了学生，有许多学生连早饭都没有吃，就早早地跑到礼堂来等候。兰虹见右侧的靠边处还有几个空位子，就示意顾明达坐了过去。

　　第一次走进莫斯科大学，第一次走进学生礼堂，顾明达的眼神早就不够用了。这是一个能容纳三千多人的大礼堂，正前方是演讲台，台上摆着一排木质的讲桌，足有几十米长，讲台后面排列着两排座椅，讲桌的正中间主位上摆放着麦克风，演讲台背后是一幅写着“1755”字样的巨幅浮雕壁画，讲述着莫斯科大学的建校历史。三十多米高的大厅中间吊挂着八组三层超大水银灯，大厅四周是高二十几米、直径足有一米粗的大理石柱子，两根柱子之间分别吊挂着一组略小一点，也是三层的水银灯。礼堂周围是高大的玻璃窗，欧式的窗帘分挂在玻璃窗的两侧，整个大厅恢宏典雅。

　　上午九点，陆定一部长在同学们热烈的掌声中登上了讲台，陪同陆定一前来并主持报告会的是中华人民共和国驻苏联大使刘晓同志。

　　陆定一同志的报告十分重要，讲得也十分精彩。在陆定一同志作报告期间，许多同学都给刘晓大使写条子，询问毛主席能不能来莫斯科大学看望大家，他们最迫切的愿望就是想知道能不能见到日思夜想的毛主席。

　　下午三点，陆定一部长的报告结束了，刘晓大使走上了主席台，他兴奋地告诉大家，毛主席要来看望大家，不过要等到参加完一个重要会议后。

　　消息说完后，礼堂沸腾了，整个莫斯科大学沸腾了。那些没能进入礼堂的留学生站在过道里准备听实况广播。幸福的笑意荡漾在学生们的脸上，就连那些帮着安装照相设备的苏联电工师傅们也满脸笑容。

　　由于人太多，一个座位要挤下两三个人，顾明达和兰虹被挤到了柱子旁，两个人紧紧地靠在一起，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顾明达的脖子能感受到兰虹纤细的呼吸，兰虹能清晰地听到顾明达怦怦的心跳声。顾明达的脸热得像块烤红薯，他不敢正眼看兰虹，目光一直望向礼堂的门口。

　　晚上六点刚过。

　　“毛主席来了！毛主席的车子已经到学校门口了！”不知哪位同学在门口喊道，喧闹的礼堂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大家屏住呼吸焦急地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突然，站在主席台入口处的同学闪开了一条通道。

　　毛主席！是毛主席！毛主席来了！

　　只见毛主席身穿灰色中山装，脚上穿着一双锃亮的黑皮鞋，满面红光健步走上了讲台。代表团成员紧随在毛主席的身后。整个礼堂顿时爆发出海啸般的掌声，人们欢呼着，雀跃着。亲眼目睹毛主席慈祥的面容，伟岸的身体，聆听他老人家温暖的教诲，许多同学激动得流下了幸福的热泪。

　　毛主席从讲台的左边走到右边，又从讲台的右边走向左边，他老人家笑容可掬地向台下的同学们招手致意。台下的同学如潮水一般，毛主席走向哪里，人们就拥向哪里，大家都想离毛主席近点，再近点，再近一点点。

　　此时，站在讲台中央的毛主席向大家挥一挥手，整个会场立刻安静了下来，主席操着浓浓的湖南话说道：“同志们！我向你们问好！”

　　全场立即响起“毛主席好！毛主席万岁！”的呐喊声和欢呼声。

　　毛主席又高声说道：“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到底是你们的。”全场再次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毛主席亲切地环顾了一下会场，说道：“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中国的前途是你们的，世界的前途是你们的，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

　　同学们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全场此起彼伏地响起欢呼声。

　　毛主席的讲话持续了四十多分钟。七点刚过，毛主席告别了礼堂里的学生们，去看望一直等候在俱乐部里听实况广播的学生。

　　全场的同学们一面高喊着“毛主席万岁！毛主席祝您健康！中国共产党万岁！”一面狠命鼓掌，目送着毛主席和代表们离开。欢呼声如潮，掌声如滚滚春雷。

　　留学生依依不舍地簇拥在毛主席和代表团成员的周围，一直把毛主席和中央代表团送出莫斯科大学。车队驶出好远好远，大家仍然伫立在寒风中，长久地不愿离去。

　　突然，顾明达看见莎娃和几个苏联学生也在人群中。自从与莎娃车站分别后，顾明达就一直没有见到她，也不知道她的情况，没想到在这激动人心的时刻，又意外地看见了她。莎娃！是莎娃！顾明达激动得想喊。

　　欢送毛主席和代表团后，留学生聚集在礼堂里谈论着，歌唱着，谁也不愿离去。顾明达在人群中四处寻找莎娃，礼堂里，俱乐部里，还有过道里，都找了个遍，最后也没有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