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学生》(12)

　　外边杂乱的脚步声已渐渐远去了。厕所里静得十分吓人，水龙头的滴水声回荡。琳娜回过头，十分严肃地对顾思远说：“安德烈，你疑惑的这些事情，一时间解释不清楚，现在情况十分危急，我刚才差点儿便被人杀了，只差一点点。在这个城市，除了你能让我相信，我已经不能再相信任何人了……你今晚十点来我藏身的地址找我，好吗？安德烈，你一定要记住，千万，千万不能跟任何人说！”

　　顾思远回应道：“记住了！记住了！”

　　见顾思远领会了意图并答应了她，琳娜将一张纸条塞到了他的手里，然后，又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将门推开一道缝向外张望，闪身出去了。门还没合上，她又返身将门推开，冲着木桩般的顾思远笑笑，轻声说：“安德烈，我想坦诚地告诉你，我一直都非常爱你，从来没有改变过。”

　　“我也爱你！”顾思远机械地回答道。说这话时，顾思远才感觉自己有些木呆，全身上下冒着傻气。琳娜微笑着点点头，消失在顾思远的视线里，只有那两扇自由门还在来回摆动着。

　　顾思远呆靠在墙上，像个雕刻家没有完成的雕塑，他的思维早已游离了他的躯壳。当思维又重新回到主宰地位时，顾思远想弄明白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两年前，琳娜为什么毅然决然地离他而去？为什么回来这么久了，不来找他？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手里怎么会有枪呢？追杀她的又是些什么人呢？还有……

　　顾思远越想越糊涂，越想捋清楚越是捋不清楚，他用力敲打脑门儿，之后又仰起头，看着天花板上那盏落满灰尘的昏暗小灯泡走了神。

　　这时，厕所的门猛然被推开，进来的是两个肥胖的俄罗斯中年妇女。

　　那两个妇女一愣，用一种十分奇怪的眼神瞪着顾思远，像是在审查罪犯。双方僵持片刻，其中一个妇女指着顾思远斥问：“你是什么人，在这儿干什么？”

　　顾思远瞥了那女人一眼，答道：“上厕所！上这儿还能干什么？”

　　“这是女厕所。难道你不认识吗？”那妇女生气地斥责。

　　“什么？你说什么？这里是女厕所？”顾思远的脸突然发烫起来，一面道歉，一面忙不迭地推开门，像老鼠一样，灰溜溜地窜了出去。

　　顾思远一面跑，一面骂自己，自己怎么会跑到女厕所去了呢？他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儿。跑回到大厅，顾思远的心还一直狂跳不已。他重新回到那根水泥柱旁边，定了定神，这才发现汗渍渍的手心里还攥着琳娜塞给他的那张字条。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张已经被汗水浸湿了的字条打开，只见上面写着：卡布拉街175号2楼B房。连看了两遍记下后，顾思远将纸条撕碎扔掉。

　　这时，顾思远看见阿历克赛亚正伸长脖子四处张望，他便挥着手，高声喊着：“阿历克赛亚，我在这儿，我在这儿呢！”

　　阿历克赛亚穿过人群跑了过来，担心地问：“思远，你跑哪儿去了？急死我啦！到处也找不见你。”

　　“厕所，我进厕所躲了起来。”顾思远朝厕所的方向指了指，接着又问：“阿历克赛亚，刚刚枪响的事，你知道了吧？你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知道，是有人在行刺。”阿历克赛亚回答道，“警察已经把这儿全封锁了，正在调查呢。”

　　“行刺什么人啊？”顾思远好奇地问。

　　阿历克赛亚面无表情地答道：“暂时还不清楚。”

　　顾思远又问道：“那——您刚刚去哪儿了？”

　　阿历克赛亚又没直接回答顾思远的问话，他环视大厅，干咳一声，反问道：“思远，你和我讲实话，琳娜……刚刚琳娜有没有找过你？”

　　“琳娜？没有啊！我还真想见见她。”顾思远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又反问阿历克赛亚，“你见到琳娜了吗？她目前在哪里？可否带我去看看她？”

　　“我也没见到她，要是见到了，我就不用问你了。”阿历克赛亚一边说，一边盯着顾思远的眼睛。他似乎有些不相信，又问道：“思远，你真的没有见到琳娜吗？”

　　“真的没有。”顾思远又重复回答了一遍，他又接着补充道，“阿历克赛亚，难道你连我都不相信了吗？”琳娜再三交代的话一直在顾思远的耳畔回响，他始终小心翼翼。

　　“顾思远同学，我的好朋友，有什么事情你一定要对我说，我可以帮助你。千万不要隐瞒我，知道吗？这件事极为重要，太重要了！”阿历克赛亚仍不相信，他反复对顾思远强调。

　　“阿历克赛亚，我的好朋友，我的好同学，如果琳娜真的来找我的话，我会第一时间报告给你的。”顾思远对阿历克赛亚说完，又冲他坦诚一笑。

　　“好，这就好！”阿历克赛亚见顾思远的样子不像是在骗他，也爽朗地笑起来。他用力一拍顾思远的肩膀，说：“思远，那我们走吧！”

　　“我们去哪儿？”顾思远问他。

　　“送你回学校啊！”阿历克赛亚转头看着顾思远，“安德烈，你不是说晚上鲍里斯老师要请我们吃饭吗？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走吧，直接去他家。”

　　第七章 世界是你们的

　　毛主席来莫斯科了，中国代表团来莫斯科了。祖国的亲人来莫斯科的消息，像春风迅速传遍整个苏联乃至全世界。从11月2日到20日，中国代表团在莫斯科的这段时间里，广播里每天都有毛主席和中国代表团来莫斯科参加各种活动的时事新闻。

　　留学生们纷纷跑到老师办公室借阅《真理报》，一时间，中国、毛主席以及中国代表团成为人们热议的话题。喜悦挂在每个中国留学生的脸上，许多国家的留学生和苏联学生都十分羡慕中国留学生。伟大领袖毛主席和祖国亲人的到来，就是无穷的力量源泉，给全世界的华人送来了清爽的春风，给留学生注入了活力。

　　每天，启明星还挂在天边时，顾明达和同学们就早早地起来晨读，校园里迎接第一缕曙光的一定是勤奋的中国留学生。

　　莫斯科的冬季来得比中国要早些，天空中飘散着雪花，大片大片的雪花就像洁白的蝴蝶漫天飞舞，时而扑到人们的怀里，时而被风卷着向远方飘去。整个莫斯科城一片银白，宛如安徒生的童话世界。

　　克里姆林宫的红墙把天与地划分开来，高耸的穹顶塔楼在雪花中若隐若现，增添了克里姆林宫的神秘与安静。落满白雪的针叶松在这银色世界里显得更加郁郁葱葱；河面上大片大片的雪花还没等落入河水里，就化作晶莹的水滴，又回到了母亲的怀抱。满是积雪的红色电车“丁零、丁零”地行驶在古老的街道上，清风夹杂着雪花吹着行人的脸庞，人们置身在这美轮美奂的童话世界里，尽情地享受着大自然的美妙。

　　傍晚，天空依旧飘着雪花。杜胜利匆匆跑到苏联化工学院图书馆来找顾明达，顾明达正抱着一摞书从图书馆里走出来，与杜胜利撞了个满怀。一见杜胜利，顾明达就急切地问：“胜利，是不是伟大领袖毛主席要接见我们？”

　　杜胜利兴致勃勃地说：“明达，明天上午中宣部部长陆定一要来莫斯科大学给留学生作报告，你们接到通知没有？”

　　“没有啊。我到目前还没有接到通知，也许是因为我整个下午都在图书馆里看书，大家找不到我吧。”顾明达的话音还没落，就见兰虹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明达，我找了你半天了。”从兰虹的表情顾明达就知道她要说什么。兰虹接着说：“使馆工作人员通知，要我们明天去莫斯科大学听报告。”

　　“我就是为这事，专门跑来通知你们的。”杜胜利在一旁说道。

　　“太好了，终于能见到祖国的亲人啦。我们能有机会见到毛主席吗？”顾明达兴奋地问。

　　杜胜利道：“我们莫大的留学生准备给使馆领导写信，强烈请求毛主席能在百忙中接见我们留学生。”

　　“太好了！如果能见到毛主席，这一生足矣！”顾明达无限感慨地说。说完，他把书往兰虹怀里一塞，冲进了漫天的雪花里，尽情地欢呼着，雀跃着。那欢呼声、笑声在漫天的雪花中回响着。那一夜，顾明达、兰虹和许许多多的留学生一样，都是在期待中度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