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学生》(11)

　　1957年11月2日下午三点多钟，莫斯科西南三十公里伏奴科夫机场，一架苏联派往中国接毛主席及代表团的专机稳稳地滑过跑道停靠在候机厅前方的停机坪上。身着灰色毛呢大衣的毛主席一出现在机舱门口，立即就被彩旗、花朵、欢呼声和问候声包围。

　　毛主席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下舷梯，与站在寒风中迎候他的苏联领导人亲切握手。随后，毛主席在机场发表了关于维护团结的重要讲话。最后，毛主席检阅了苏联三军仪仗队，士兵们高喊着“乌拉！乌拉！乌拉！”欢迎这位伟大领袖。检阅完三军仪仗队后，赫鲁晓夫亲自陪同毛主席乘坐第一辆轿车向克里姆林宫驶去。

　　顾明达和留学生们围在广播旁收听着这激动人心的消息，喜讯在全体留学生中间传播着，留学生们沸腾了。毛主席来了，祖国的亲人来了，顾明达、兰虹还有化工学院的十几名留学生激动得一夜没有合眼，他们欢聚在一起畅谈着，歌唱着。

　　窗外飞舞起莫斯科第一场瑞雪，愉快的歌声在轻盈洁白的雪花中回响着，整个银色世界都沉浸在无比的喜悦和幸福之中。

　　第六章 车站惊魂

　　凡是到过莫斯科的人，都会感受到这里四通八达的交通网络给人们带来的快捷和便利。最值得一提的是堪称世界一绝的莫斯科地铁交通，也是莫斯科人的骄傲，它完全可以与巴黎的地铁交通相媲美。已经投入运营的十二条地铁线路及一百七十多个站点，把整个城市的交通网络紧密地连接在了一起。另外，莫斯科还拥有密集的环状与网格状相交的各种地面交通，有横跨欧亚两洲世界最长的西伯利亚大铁路，有四大国际机场，还有连接里海、亚速海和波罗的海等航线，以及运期长达半年之久的内河水上交通……总之，完善的陆、海、空交通体系给这座拥有八百多万人口的城市带来了繁荣和发展。

　　位于克里姆林宫东北部环线上的雅罗斯拉夫尔车站货运大厅里，人流穿梭，好似一个大型的集贸市场。雅罗斯拉夫尔车站是国际列车的中转站，来此办理国际托运业务的人很多，随处可见来自中国的生意人，还有许多乌克兰人，东欧一些国家的人，当然最多的还是俄罗斯人。

　　通过一系列烦琐的海关手续，顾思远终于在货运处办好了全部托运手续，随后他又帮助工作人员将标签挂在行李上，阿历克赛亚又找来了手推车帮他把行李送进仓库摆放好。一切都妥当了，顾思远长吁了一口气，心情也渐渐好起来，刚刚发生的不愉快早被抛到了脑后。

　　从仓库走出来的阿历克赛亚一边笑着跟顾思远打0K手势，一边说：“您看，思远，一切都很顺利吧！这就是吉人自有天相。思远，你在这儿稍等我一会儿，我去对面办点儿事，马上就回来。记住，千万别走开啊，听到了吗？”

　　顾思远道：“记住了，警察先生，去忙你的事情吧！我在这歇会儿。”

　　望着阿历克赛亚急匆匆离开的背影，顾思远心中充满感激。他走到托运大厅出口处一根水泥柱旁，悠闲地靠在粗大柱子旁掏出香烟，燃上了一支。托运大厅宽敞却相当昏暗，托运车和人流穿行于其间。有来托运货物的，购票的，接人的，送客的，准备上车的，还有少数乞丐和警察；火车声，脚步声，装卸货物声，笑声还有对话声，所有声音汇集在一起，非常喧闹嘈杂。顾思远边吸烟，边无所事事地四处张望。在阿历克赛亚离开的这段时间，顾思远的心又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顾思远正在胡思乱想，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琳娜！是琳娜吗？眨眼之间，那酷似琳娜的身影在他眼前一闪，又消失了。顾思远拼命地眨眼，用手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脸腮，发现绝不是在做梦。顾思远对自己说，是的，这不是做梦！

　　顾思远踮起脚在人群中四处张望，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搜寻着托运大厅的每一个角落，始终没有找到琳娜的身影。她像幽灵似的一闪便消失得无影无踪，顾思远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

　　“砰！”

　　“砰！砰！砰砰！”

　　托运大厅里此时响起了一连串刺耳的枪声。这枪声，就像死亡的丧钟，在昏暗的大厅中骤然响起。

　　尖叫声、呼喊声、杂乱的脚步声汇成一片，人们像受惊的马群四处乱窜，场面十分杂乱。一些有安全意识的人立刻两手抱头卧倒在地，另一些人慌乱地向大门涌去。不一会儿，车站的广场上出现了大批警察。警察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从四面八方向货运大厅冲来。

　　顾思远像被盖顶的冷水浇过似的，全身一激灵，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他立刻蜷缩成一团，堆靠在水泥柱下方，惊恐中，难以忍受的尿意席卷了整个身体，小腹憋胀得难以忍受，不行，得立刻去厕所……对，去厕所！厕所就在二十米开外的拐角处，他猫着腰，抱着头，朝拐角方向飞快地窜了过去。

　　顾思远一进厕所，竟然有一种亲切感，此时此刻，他觉得这里最安全，只是刺鼻的气味儿呛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厕所里空无一人，与外面的吵闹相比显得安静许多。顾思远原地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便池，便进了最近的单间方便。他松了口气，一边痛快淋漓，一边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顾思远看着厕所内的陈设，觉得这种设计不合乎常理，更不方便使用，设计师肯定是吃错了药，犯如此低级的常识错误。这么大的卫生间，怎么就不设男人用的小便池呢？

　　顾思远扎好皮带。他准备再多等一会儿，等外面彻底平静安全了再出去。

　　正在他全神贯注地听外面动静的时候，“吱呀”一声，厕所门开了，顾思远被吓得一哆嗦。

　　门外闪进一个人来，是一个女人。顾思远借着昏暗的光定神一看，天啊！竟是他曾经深爱着的琳娜。

　　“安德烈！我是琳娜。”那女人一边对顾思远喊，一边向他扑来。那女人把愣在那里的顾思远紧紧搂住，哭泣起来。果真是琳娜！顾思远一遍又一遍反复确认，他唯恐这是一场梦，梦醒后又是那撕心裂肺的痛楚。

　　顾思远激动得要发疯，全身簌簌地发抖。他捧起琳娜的脸，急切地问一连串的问题：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回来不见我？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你的消息？这次回来你还会离开我吗？

　　“我回来已经有一个星期了。”琳娜哭着说。

　　“琳娜，我一直非常想你，每天都为你担着心。”顾思远为她擦着眼泪。

　　琳娜用力搂住顾思远，生怕他跑掉了似的。她哭噎着不断喘着粗气，更加伤心地说：“亲爱的安德烈，我也很想你，非常非常想念你！”

　　“你怎么会……会到这儿来？”顾思远惊魂未定。

　　琳娜抬起头，怔怔地望着顾思远，仿佛突然从梦中清醒过来似的。她止住了哭泣，一下子松开了紧紧搂抱着顾思远的手，满脸泪光地抬起头看着顾思远，冷静地回答道：“安德烈，这些天我一直在跟着你，想找你帮助我，可是一直没找到单独接触你的机会。安德烈，我遇到了很大的麻烦，非常大的麻烦！”

　　一头雾水的顾思远安慰她道：“琳娜，别着急，慢慢说，无论你遇到什么事情，请你相信，我会竭尽全力帮助你。”

　　顾思远一边安慰琳娜，一边担心地问：“琳娜，听鲍里斯老师说，警方正在通缉你，有这事儿吗？”

　　琳娜点点头，没有作声。

　　顾思远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儿，蹙着眉头紧逼着问道：“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没等琳娜回答，外面已传来一阵刺耳的警笛声和沉重的脚步声，琳娜一惊，慌乱而警觉起来。她一闪身，用力将顾思远推到厕所里侧，并示意他不要出来，她自己侧身靠墙，蹑手蹑脚走到厕所门口，将手中紧握的枪对准前方。

　　顾思远惊恐地张大了嘴，瞪大了眼睛，昏暗的光线把他的样子拉得细长而狰狞。枪！她手里有枪！她为什么随身带着手枪？天啊！这是我心中那个琳娜吗？这一刻，昔日那个活泼可爱的琳娜在顾思远眼中变得陌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