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学生》(16)

　　顾明达笑了笑道：“雅尔塔位于苏联的克里木半岛，是著名的海滨度假胜地，是黑海沿岸著名的港口之一。雅尔塔北面的山脉遮挡着来自北方的冷空气，这个美丽的海滨小城常年被黑海温暖潮湿的空气滋润着，全年的平均气温在十五摄氏度左右。第二次世界大战前，许多人都到这里来休假疗养，当然这只是雅尔塔闻名于世的一个方面。”

　　“你们在这儿说什么悄悄话呢？”杜胜利从卫生间出来，见他们站在那里聊天就打招呼。

　　听到杜胜利的喊声，莎娃和顾明达这才意识到冷落了其他同学，有些不好意思。三个人重新回到座位，莎娃道：“伊凡，你接着说。”

　　“1945年2月4日，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期，美国的罗斯福、苏联的斯大林、英国的丘吉尔相聚在雅尔塔，在这里召开了闻名于世的雅尔塔会议。历时八天的会议，签署了《雅尔塔协定》。这次会议奠定了战后世界的新格局，确立了美、英、苏、中、法五国为联合国常任理事国等一系列重大事项，从此雅尔塔这座海滨小城被写入了史册。”顾明达把听来的学到的都派上了用场。

　　莎娃一边赞美一边鼓掌，坐在一旁喝咖啡的杜胜利和王国庆也稀里糊涂地跟着鼓起了掌。

　　吃过饭，顾明达告别了莎娃、杜胜利和新结识的两位同学，怀揣着有毛主席签名的红宝书赶回了学校。他兴奋地敲开每个留学生宿舍的门，把《毛泽东选集》向大家炫耀着，传阅着。

　　当天晚上，顾明达就写下了五千多字的心得体会。他天天手捧毛主席的书，一边学习文化课，一边记心得笔记。后来经兰虹统计，总字数超过了十一万字。

　　从那以后，顾明达经常给新来的留学生讲述毛主席接见莫斯科大学生时的情景。他几乎能一字不差地把毛主席的讲话复述出来，能整篇背诵毛主席语录。每当演讲完毕，他总是第一个带头鼓掌，领着大家高唱《东方红》。

　　毛主席在莫斯科大学的演讲，整整影响和鞭策了几代中国人。在顾明达和兰虹处于人生低谷时，这种激情和信念支撑和鼓舞着他们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难关。

　　1958年1月17日，是中国传统的大年三十，除夕之夜，留学生们聚集在一起欢度新春佳节，吃上了他们出国后的第一顿饺子。

　　每逢佳节倍思亲。想家的情绪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顾明达忙里忙外领着大家包饺子。饺子煮好了，兰虹却不知去向了，顾明达到处寻找，最后才找到满脸是泪水的兰虹，她一个人在雪地上走着，身上落满了晶莹的雪花。

　　“兰虹，想家了吧，想父母了吧？”兰虹擦着眼泪，点了点头。兰虹想家的情绪触发了顾明达的神经。

　　自从来到莫斯科，为了节省邮票钱，顾明达只给母亲和弟弟写过两封信，收到弟弟写来的一封回信，他此时此刻何尝不想念母亲和弟弟啊。

　　顾明达“扑通”一声跪在雪地上，朝着祖国家乡的方向喊道：“妈妈，儿子给您拜年了，祝妈妈、弟弟春节快乐！”说完他鼻子一酸，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

　　“叔叔，阿姨，我在这里替兰虹给你们拜年了，祝你们在新的一年里，万事顺意，身体康泰！”顾明达在除夕的夜晚高喊着，为远在祖国的亲人祈福。

　　顾明达这么一喊，兰虹哭得更厉害了。两个人在雪中站了好一阵子，兰虹把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顾明达接过手帕，擦干了眼泪。“兰虹，我们回去吃饺子吧！”

　　兰虹接过手帕，一边跟着顾明达往回走，一边擦着眼角的泪水。她望着顾明达的背影，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冰雪消融，久违的春天又回来了。

　　莫斯科河又呈现出勃勃生机，河水清澈如蓝；两岸的树木冒出鲜嫩的芽，散发着阵阵香气；一行行大雁从南方飞来，大雁天籁般的叫声从蓝天与白云之间悠悠飘来；姑娘们早早地脱去了厚重笨拙的棉衣，换上最亮丽光鲜的衣裳，欢快地走在大街上；朗朗的读书声从教室的窗口飞出，让人驻足品味这美好的读书时光，让人留恋这美好的青春韶华。

　　苏联化工学院就坐落在风景秀丽的莫斯科河畔，这是一所仅有几十年建校历史的新兴学校，它的前身是一个化学研究所。学院共设有化学工程系、工程物理化学系、应用化学系等八个系，设有物理化学、有机化学、煤化工、石油化工等二十几个专业。

　　顾明达主要学习的专业是化学机械工程的设计、制造与化学工程专业。兰虹主要学习化工仪表与化学分析专业，每个人都有学习的侧重方向，目的是为国家一百多个工程项目培养急需的专业人才。

　　顾明达每天五点钟准时起床，半小时之内洗漱完毕，然后到河边晨读两个小时。七点半至八点钟是锻炼时间，跑步或与同学们打球。八点到九点之间的这段时间吃饭和休息。九点至下午三点是全天的上课时间，下午到晚上十一点是自由复习和参加各种活动的时间。

　　半年的语言和基础理论课已基本结束，学生们已进入专业课的学习阶段，各种化学专业术语令所有留学生头痛不已。顾明达坚实的俄语功底对他的学习帮助很大，由于他门门功课都是五分，深得化工机械设计系主任兼导师亚历山大教授的喜爱，教授让他担任化工设计与制造专业的课代表。老师经常邀请顾明达到实验室一起做实验，顾明达也经常帮助老师搞图纸设计，甚至随老师深入到工厂里去，指导工人师傅的生产，顾明达因此学会了各种机械设备的使用。

　　夏日的一天，由于长时间超负荷学习和劳累，再加上严重的营养不良，顾明达病倒了。连续治疗了五天也不见好转，学校只好把他转到了医院。他这一病倒，可忙坏了兰虹，白天忙着上课，下了课就往医院里跑。她一边照顾顾明达的生活，一边帮他补习功课。

　　在兰虹的细心照顾下，顾明达总算好起来了。第十天下午一放学，兰虹就带着两个男同学跑来接顾明达出院。望着兰虹脸上的汗水和她消瘦的身体，顾明达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这感觉就像春天里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这感觉一直持续到了他生命的最后一刻。

　　顾明达出院后的第二天是个礼拜天。莎娃、杜胜利和王国庆都来宿舍看望他。王国庆一见面就从裤兜里拿出一只崭新的口琴，举到他面前说道：“明达，这是送给你的。”

　　顾明达一见是口琴，就喜欢得不得了。喜欢归喜欢，自己怎么能接受同学如此贵重的礼物呢？他推手道：“国庆，这可不行，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不能收。”

　　站在身旁的莎娃一把将口琴拿过来，塞到顾明达的手里，嗔怪地说：“有什么不能接受的，这是我送您的礼物，祝您早日康复！”

　　正说着，宿舍的门被推开了，兰虹手里捧着一束鲜花走了进来。见大家都在，兰虹的脸微微泛红，腼腆地说：“啊，大家都在啊！同学们好！”

　　兰虹一面把鲜花插好，一面回头说：“顾明达同学，衷心祝你早日康复。”

　　看着窗台上盛开的花朵，看着对顾明达无微不至关怀的兰虹，杜胜利若有所思。

　　兰虹脸上细小的变化，被莎娃看在眼里。她故意转移话题。莎娃的话题似乎太沉重了，谁也无法找到正确答案，大家都陷入了思考之中，谁也没有再吱声。

　　由于顾明达刚刚出院，没坐多久，杜胜利就张罗着回学校。见大家要回去，顾明达也没挽留，送走了同学。顾明达手里拿着心爱的口琴，看着窗台那束还散发着香气的鲜花。尽管口琴和鲜花都是他喜欢的，可他却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

　　第十章 高加索俘虏

　　顾思远和阿历克赛亚疾步走出鲍里斯老师家门前那条漆黑又令人生畏的小路，一直走到有路灯的马路上，才放缓了脚步，聊天散步回到了宿舍。阿历克赛亚把顾思远送到宿舍门口后，便一个人回家了。

　　顾思远快速换了一套衣服，打开钱夹找了些钱塞进口袋，急匆匆出了门。临出门时，他顺手将灯关掉了，猛然一想，又折身回去，把灯打开了。

　　借着夜幕，顾思远在学院大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告诉司机去卡布拉大街。汽车迅速朝卡布拉大街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