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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兄弟》(5)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1月02日14:16 来源:中国作家网 王兆军

  吕锋亲切地说:家祥大哥,此一刻,千万不能闹情绪。社会的脚步加快了,这不可怕,车子拐弯也不可怕,你我曾是军人,军人讲究什么?服从上级,实事求是,顽强战斗,永不掉队,是不是?

  田家祥下意识地回答:是!

  吕锋的激情再次泛起,表达的欲望如百丈流泉,一发而不可止:家祥,我替你分析过。现在你的处境并不坏。你还当书记吧?大家都还听你的吧?上级也还依靠你吧?这就够了。在宏观大势之外,你没有受到特别的亏待,没有受到例外的打击,是不是?别听人家说什么分田到户不要干部,那都是小农意识,小农意识中蕴藏着天然的无政府主义。家祥,古今中外,什么时候都需要干部。人分三六九等,事有轻重缓急,法有上中下策,就得当头的去指挥、去谋划、去实施。这就是你的资源,也是你继续实现理想的条件。现实说话,眼前的改革靠谁去执行?毫无疑问,靠的是干部。你能指望那些不是鼻涕不是脓(暗喻男子的精液)的人去领导吗?你能指望像田二墩子那样的人带头发展经济?不可能,你就是送他个巡抚金印,他也不会用。更重要的,当经济走向个体化之后,未来的社会将比过去更加自由。自由不会只给别人不给你,游得远还靠一副好体力,是不是?这一点,你不比任何人差。放开膀子干吧!哲学家约翰·穆勒说过这样的话:自由给每个人留出同样宽阔的天地,这里将成批量地产生英雄豪杰,正如夏天能让草木葱茏一样。古人说英雄造时势时势造英雄,我等生逢其时,就应该当仁不让!俗话说,还是大牛踩坷垃。想一想当年你在大苇塘村改天换地的豪情,难道你甘心就这样满腹牢骚、冷眼旁观吗?老牛虽老,扶起来能拉半张犁,是不是?啊!

  田家祥浑身一激灵,一拳头砸在饭桌上:正合我意!

  吕锋紧接着说:况且,咱还不是老牛呢。

  多日来笼罩在田家祥头上的阴云,此时一扫而光。吕锋见他恢复了先前的心境,十分兴奋。他建议大苇塘把主要精力转移到副业和工商业,田家祥问,不种粮食吃饭怎么办?吕锋说,老母鸡没长奶子也没饿死小鸡。田家祥又说,家底子太薄了,怕是搞不起来呢。吕锋说,大姑娘要饭——死心眼!最后两人终于说到一块去了:趁吕锋在商业局长的位子上,村里搞点副业,挣钱的路子是可靠的。

  当天晚上,兄弟俩畅饮畅谈,直到深夜。两人都有了些醉意,话题散漫,语无伦次,彼此的交流就靠了稀里哗啦的心领神会,看上去特别投机。田家祥从柜子里找出当年他们拜把子兄弟的帖子,两人再次对拜,发誓永远做兄弟不离不弃。田家祥拉着吕锋的手说:今天你救了我一条命啊!吕锋说:胡扯。田家祥说:要不是你,我姓田的也许还在死胡同里犯傻呢。吕锋说:胡扯。田家祥说:你这一席话,下半辈子的路我就知道怎么走了。好兄弟啊!关键时候你能想着我,我田家祥知恩图报,我发誓,永远拿你当亲兄弟,海枯石烂,永不改变!

  吕锋看他满脸泪水,知道是发自内心。

  夜深了,吕锋就在田家宿了。临睡前,田家祥说到前街的张二妮。他告诉吕锋,二妮的男人死了,丧事刚刚办完。吕锋淡淡地说,听说了。田家祥问他想不想去看看二妮也看看那孩子?吕锋沉吟半天,没有话。田家祥说:那孩子可是你的种,现在不认将来就怕不入心了。吕锋生硬地说:未必就是我的。人家自己有男人,好歹播下个种也说不定。田家祥说:这么说就是你的不对了。你离开村子才几个月,孩子就生下来了,至今没见过面呢吧?吕锋不悦道:人家后来不是还生了个闺女嘛,难道也是我的?

  田家祥听了,好一阵子没有接话。

  吕锋叹息道:大哥,你知道当初我想跟她结婚,可她翻来覆去地考虑就是不肯离婚,我有什么办法?现在这情况,各人过各人的日子,别再提了。

  既然如此,田家祥不好再说什么。

  不一会儿,吕锋就发出沉睡的鼾声。

  田家祥因为酒后兴奋,一时不能入眠。皎洁的月光照进窗户,床尾那边一片动人的惨白。田家祥仰面看着屋笆,那些被烟火熏染多年的苇叶低垂着,黑黝黝好像一连串的感叹号。在这静寂的夜晚,想起当年和吕锋一起奋斗的那些事,还有吕锋和二妮的那段火一般的感情,禁不住感慨万千,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当年的情景如洪水般涌来,那里飘荡着无端的乖戾、下作的粗陋和深沉的羞耻……

  第二章

  大眼睛紧盯仇人

  不死鸟傲视对手

  次日一大早,送走吕锋,田家祥径直去了大队部,他收拾了前一天被自己扯碎的奖状,用糨糊在报纸上拼贴好,然后在屋里转了几圈。新的激情与希望鼓动着他,他找出几张金星红纸,铺在桌上,挥笔写下一副对联。

  上联:山穷水尽疑无路

  下联:柳暗花明又一村

  横批:别有天地

  田家祥端详着自己的作品,拍着桌子叫好:操他的娘,确实说明问题!

  他兴致勃勃地把对联贴到大队部的门上。鲜红的对联,一改多日来大队部的沉闷气氛。

  申凤坤走过街口,瞥了一眼。田家祥故意招呼道:你来看这对联怎么样?对仗工整得很哪。

  申凤坤左右端详了,道:“山穷水尽”这一句嘛,还差不多,符合形势。下联这“柳暗花明”,就不好解了,我也看不出那“又一村”在什么地方,是大苇塘吗?

  田家祥想起昨晚吕锋的那些话,就说:我那个“又一村”,在荷兰,在苏联,在云南乌拉圭。

  申凤坤笑了,说:你说什么?在河南?我怎么没听明白啊。

  田家祥说:反正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申凤坤笑道:骆驼再大,若是瘦死,也就无所谓了。

  田家祥冷笑道:还有一句话,叫做船破还有三千钉。

  申凤坤说:三千个上锈的铁钉,也值不几个钱。

  田家祥又指了横批叫他看。申凤坤看了,说:这几个字,没一个是对的。

  田家祥打量了半天,问:哪个错了?

  申凤坤不屑地说:等着,我写个对的给你看。说完,一脸的鄙夷,转头往家走去。

  田家祥朝着申凤坤的背影,大声喊:你那两间东屋,还得拆嗬。

  申凤坤转过身来,问:要是不拆呢?

  田家祥强调:不拆不行!

  申凤坤针锋相对:我倒要看看怎么个不行法!

  田家祥发下狠话:不怕你硬,共产党专治硬头鳖!

  申凤坤说:有本事尽你使!

  田家祥悻悻地说:你得知道,一个眼的婆婆也是娘!

  吃过早饭,厚皮达撒达撒踱到申凤坤家,来当说客,正赶上申凤坤从家里出来,手里拿着两条飘扬的红纸,就问:不年不节的,大叔你这是干啥?申凤坤说:人家唱,咱就唱,一霎儿不唱急得慌。厚皮说:您这是跟那边唱对台戏哪!申凤坤说:人家要打我的屋,先贴个驱鬼的字符,也算是辟邪。

  厚皮想起自己担当的任务,说:大叔您犯不上因两间破屋跟他怄气。申凤坤反问:这话什么意思?不是我要跟他怄气,是他成心想欺负我!厚皮就说:村里搞规划,要抽街道,也是不得已的事。申凤坤正色道:我本顺民,不曾借风生事。村里抽街道,我没阻拦,可是公家要打我的房子总得有个说法吧。啊,空口白牙说一句“集体需要”就完事了?难道说老百姓真就不如一棵草?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嘛!厚皮说道:也不光你一家,算了吧。申凤坤道:别人敢怒而不敢言,我不怕他!厚皮眨巴着一双小眼说:人家现在当着中午的阳光,咱胳膊拗不过大腿,是不是?申凤坤说:我就要试试他的腰到底有多粗!

  说着,申凤坤将刚写好的对联贴在了院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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