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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兄弟》(22)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1月02日14:16 来源:中国作家网 王兆军

  田家祥严肃地说:我为什么要故意腻歪你?我闲着没事干了专门来说这些不中听的话?我是为了你好。我希望你从里到外疤麻没有,知道不?

  吕锋脸色酱紫,吼道:我——不——知——道!说罢,他把兜子里的香烟,口袋里的花生、绿豆,一股脑儿撂在田家祥面前,喊道:拿去!快给我拿走!谁稀罕你这些破玩意儿!

  因为气急败坏,因为恼羞成怒,吕锋狠狠踢了那兜子和袋子几脚,又快步跑出去,从厨房拿回那一辫蒜,扔到田家祥的腿上,道:拿走!都拿走!我告诉你田家祥,今天你让我吃了一把死苍蝇,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你有本事,你故意来嘲笑我,我算上了你的套子,你尽管高兴去吧。我看透了,你就是想出我的丑。你给我记着,要不是因为咱俩是兄弟,你就是给我一匹金马驹我都不要!我算瞎了眼!

  田家祥努力压抑着被误解的痛苦,说:兄弟,今儿我一步步地走过来,很难啊!

  吕锋连连朝他作揖,说:好好好,你的情我领了,谢主隆恩,请你连人带东西都离开这里吧。从今以后咱俩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好不好?

  田家祥苦笑了一声,说:有事恐怕还是得找,谁叫你当局长呢。

  吕锋指着田家祥,喊:我不是局长,我是个贪官,我接受人家的贿赂,我是个小人!从今以后,你的一支烟、一块糖、一盅酒,我都不会接!我以后要是跟你田家祥跟你的酱园再有丝毫的关系,就是大姑娘养的!行了吧?

  王晓云使劲摇晃吕锋的肩膀,说:你冷静点,人家是好意。

  吕锋生气地把老婆的手甩开,说:什么好意?好意能这样吗?他是在耍我呢。这个人,我告诉你,这人一贯搞阴谋诡计,动不动给人下套子,今儿竟把这一套用到我头上,太好了,太可笑了,太不可思议了!

  田家祥说:既然这样,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吕锋喊道:我用不着一个村支书给我上课,知道吗?

  田家祥的嘴角上挂一丝冷笑,有点儿自嘲地说:除了我,没人会跟你说这些。

  说完,便收拾了东西,背上袋子,起身告辞。

  王晓云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满是尊敬。陪田家祥走到院子里。

  吕锋在屋子里喊:太虚伪了!太奸诈了!

  田家祥站住脚,回身质问吕锋:人和人讲的是交情,今天不明白明天会明白,不要这么出口伤人。我这是在你家里,是来拜访你,不是来要东西的。不管我的话是对是错,不管我的提醒重要不重要,总不能这样对待客人吧?

  吕锋从屋里出来,说:你不是不知道,现在还是计划经济为主,市场也好,材料也好,指标也好,哪个企业不送礼能办成事?你一边让别人送礼让别人办事一边还要撇清做好人,还要凭空侮人清白,这不是虚伪是什么?你让厚皮办了事,目的达到了,马上倒打一耙,这不是奸诈是什么?过河拆桥,你做得太过分了!

  田家祥指了指天空,说:老天有眼!

  田氏酱园正式投入运营后,田家祥来过几次莫家院子,都是接送莫老先生上下班。后来老先生嫌麻烦人,多数时间都是自个儿骑了自行车去,阴天下雨时则由田自由接送。田自由上学不怎么样,可是喜欢鼓捣机械,自己做了个三轮车,上面安了个软座,专门用来接送老先生。这样一来,田家祥偶尔与二妮碰个面,也就是打个招呼而已。莫老先生看在眼里,不免纳闷,有时问起,二妮都是轻描淡写地说过去。凤坤也说:人家大小是个官儿,跟咱拉不上呱。

  这段时间还有两个人常来坐坐,一是贾文化,一是老杨。贾文化来此,倒也不是瞎逛。不久前,他在市场见到二妮做的那个小纸人,想来订几样纸草。二妮说:你个卖洋布的,做纸草干吗使?贾文化说:有天晚上,梦见祖宗们在祠堂里开会,其中有个人拿了一条麻绳,非逼我上吊不可。我说我没干什么对不起列宗列祖的事,为何叫我自尽?那位爷说,你就知道在外边做赚钱,多年不回老家上坟,我看你是钻到钱眼里去了!要你这样的子孙有何用处。给我拿下!那爷说这话时,便有几个凶恶的男子拿了绳子朝我脖子上套,我吓出一身冷汗,枕头湿了一大片。

  二妮笑了,说:你那祖宗也怪,竟千里迢迢寻到这里来。

  贾文化说:梦境呢梦境,当不得真也当不得假,所以我就来了个三省吾身、痛改前非、将功补过。这一次,我得把事办得体面一些,第一要扎个金库,多烧些纸钱给祖先们享用,阴间也需要钱啊。另外扎两个纸人,一个当通信员,经常到老家跑跑,叫他们别老惦记着我。另一个做成保安模样,平时潜伏在那边,发现谁说我的坏话,及时传达,我这边也好有个防备呢。

  二妮说:俺可不会扎那卧底的奸细。

  贾文化说:纸草这东西,虽不能说千篇一律,基本是大同小异,你会做那一个就会做这一个。我告诉你,就照着你的想象去做,怎么做怎么好。金库很简单,就跟五斗橱似的,两个小纸人,给那个当通信员的扎一辆摩托车,给那个当保安的做一支假手枪、一副墨镜——跟真的似的。

  二妮笑道:俺不会扎摩托车哟。

  申凤坤在旁说:二妮,先把活接下来,不会,我教你,照着葫芦画瓢嘛。

  因为心情迫切,事不宜迟,贾文化为这几个纸草出的价钱很可观。贾文化离开后,申凤坤把这份钱交给二妮,二妮不知什么意思。凤坤叫她坐下,他有话要说。二妮见凤坤大叔一脸的严肃,就在草墩子上坐下来。

  凤坤拍打了身上的木屑纸屑,点了烟,笑着说:这件活儿,二妮你单独承担起来吧。二妮说:我是跟着大叔学活的,怎能单起炉灶另支锅——拆老师的台嘛。申凤坤见二妮不肯,就阐述了他的想法:不久前我也做了个梦,梦见一只老鼠爬到灯油碗子里偷油喝,我拿起笤帚去打,那老鼠突然就变成金子的,黄灿灿、沉甸甸的。二妮说:那是金毛鼠呢,这梦好吉利啊。

  凤坤接着说:当时我拿了那只金毛鼠,真是爱不释手。高兴之余,又拿回村去给你大婶子看。谁知看着看着,那金老鼠突然变成一只小鸟扑扑棱棱就飞走了。我和你婶到处找,哪里还有踪影。我只是记得那只鸟的眼睛很大,闪闪发光。二妮问:后来呢?申凤坤说:后来就醒了,原来是南柯一梦。半梦半醒之间,我蹲在床上琢磨来琢磨去,满脑子还是解不开的疑云。灯台、金老鼠,还有小鸟,这里面有什么讲究呢?庄子两千多年前做过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鱼,后来竟不知自己到底是鱼呢还是鱼就是他。天亮之后,我想,光纳闷不行,得找人解解那梦啊,于是就去找老杨。老杨听了,说我要发大财。我问发什么财?他说根据我这梦境,未来发财可能和灯有关系,和大眼睛也有点儿关系。经他这么一说,我突然明白了。二妮问:明白什么了?申凤坤叹道:神灵是在暗示我,得改行了。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难道一辈子就做灯笼吗?这件事,不光我想,二妮你也得想一想。咱刚来大棚底那阵子,就咱一家做灯笼的,灯笼做不上卖的,现在做灯笼的多了用灯笼的少了,价钱也上不去。这样不行,咱的心眼儿转得还不够快。你看周围那些人,今天弄这个明天弄那个,屁股还没暖热板凳呢摊上的货物早已面目全非,一个摊子上十几种货物,有时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

  二妮也皱了眉说:是呢,认老路子走的,也就咱了。申凤坤说:做生意,心眼要活泛才好。刚来这里时,莫老先生就曾教导过,咱没放在心上。现在我想好了,纸草这东西我不做了,这一摊子都交给你。一是你已经学成手了,不愁做不下去;二呢,也省得你再去花钱筹措材料。二妮说:俺可不能做那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的事。俺就是要饭吃,也不能让人家说个忘恩负义。大叔您想一想,您把俺带出来,一家三口有了安定的日子,风不打头雨不打脸,这是终生不能忘的恩情,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能抢你的饭碗。现在生意清淡,我去找别的活干就是了,怎么着也不能让大叔犯这个愁。

  申凤坤说:难得你能这么想,也算我一双老眼没有看错人。不过呢,你还是领会错了我的意思,不是我不要你当下手,是我真心实意不想再干这一行了。为什么?因为这个手艺跟不上潮流了,我是诚心诚意教你,想着你能靠这个养活一家人。我呢,早已身在曹营心在汉,非改行不可。你放心,我不会离开这个市场,也不会撂下你不管。至于具体做什么,我还没想清楚,不过也快了。你呢,先有个思想准备,好不好?

  二妮应是应了,可那天晚上她难受得没能吃下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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