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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红儒商》(19)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10月22日15:25 来源:中国作家网 陈嵩生

  又走了几个时辰,大篷车走进了一片无际的松林,越走越密,越走越深,到处都是参天的青松古柏,葱葱郁郁,清香四溢。原来是到了始建于1730年的清西陵。在永宁山下,易水河畔,这里共有十四座陵墓,包括清代四位皇帝的陵墓:雍正的泰陵、嘉庆的昌陵、道光的慕陵和光绪的崇陵。另外还有三座后陵,其余都是公主和妃子的园寝。为了尽早赶到山寨,车把式赶着大骡子奋力爬上陡峭山坡。路很窄,很险。骡车在遮天的松柏林中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钻到密林深处,大篷车无路可走,停了下来。小韩让车把式守着骡车,领着童掌柜和陈怀臻一行人在密林里钻来钻去,转来转去,绝不止九道十八弯,终于摸到了前寨的大门。说是前寨,其实就是个有铁门,有门楼,有围墙的庄户。小韩从腰里拿出块木牌,从大铁门的小孔道捅了进去。门里应声,交换了几句暗语,大铁门的小门开启,小韩把一行人让了进去。进了把守森严的二门,到了又一处院落。一位半截塔似的巨人走出正屋,迎了出来。

  “贵客临门,有失远迎。”

  小韩紧忙介绍:“这就是窦寨主。”

  陈怀臻抱拳致礼,“幸会,幸会。”

  对方拱手还礼,一双巨手如同个大铁锤,“陈先生来到山寨,真是蓬荜生辉。我们还是头一回见到北京大学的大学生。请进,请进。”

  正屋里陈设简朴,清洁整齐。宾主在八仙桌两边坐定,小韩敬茶。

  窦寨主豹头环眼,胡须如钢针一般,只听洪钟般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草上飞’告诉我,已经向您叙说了大概情况。”

  “就是我,”小韩插话,“寨里都叫我‘草上飞’。”

  “我们这儿只叫绰号,不提名姓。”

  “是,我已略知大概。”

  “可是,你还不知道我为什么请你到这儿来。”童掌柜说道,“几句话说不清,大家都饿了,咱们还是先好好喝一顿。明天自会见分晓。”

  童掌柜带来的衡水老白干,窦寨主准备的山珍野菜,外加玉米面饼子小米粥,大伙儿吃得那个香,喝得那个痛快。可是,谁也不提正事。窦寨主特别敬佩陈怀臻的海量。两人还划起了拳,“哥儿俩好”、“三星照”、“四喜财”、“五魁首”、“六六顺”、“七个巧”、“八匹马”、“九长远”、“全来到”。陈怀臻好久没划拳,老是输,半瓶酒全罚他喝了。可是先输后赢,后来居上,他把窦寨主灌得酩酊大醉。喝了几大瓶,窦寨主仍是意犹未尽,高声喊道:“陈先生,您是后发制人,我甘拜下风。咱们再来,咱们哥儿俩好,你,你,你真是我的好兄弟。”散了席,各自歇息。陈怀臻躺在客房一宿没怎么合眼。

  第二天早上,小韩陪着陈怀臻等人到二寨和三寨转了转。弟兄们都在教习指导下练功,虎虎生威,秩序井然。一律的光头,一色的布衣、布鞋。到了教室一看,怀臻大吃一惊,讲台、黑板、写字桌,学校里有的,这儿都有。《千字文》、《百家姓》,竟还有《唐诗三百首》,弟兄们背得滚瓜烂熟。小韩告诉怀臻,童掌柜和窦寨主有意请乡村教师时不时地来寨里给弟兄们上上文化课。这些老师,要么是弟兄们的各路亲戚,要么就住在山寨下的村子里。弟兄们知道,他们总不能在山寨待一辈子。总得有点儿文化,学点儿本事,奔个出路。眼见为实,陈怀臻觉得莫非此处就是当年的水泊梁山?莫非“教育救国”之路也适用于这里?莫非识文断字也能让这些被逼入绝路的穷苦人有条出路?陈怀臻受到很大触动,得到很大启发。

  “弟兄们,这位是北京大学的陈怀臻先生,现在请陈先生给咱们上一课。”没和怀臻商量,小韩来了个突然袭击。

  陈怀臻涨红着脸,清了清嗓子:“同学们,不,弟兄们,我不是先生,是北京大学的学生。河南济源山沟里来的,和大家一样。真不知道说些什么,要不,弟兄们想知道点儿什么,向我提问吧。”

  弟兄们都有点儿不好意思。有个壮实的年轻人终于发了言:“陈先生,您说我们念这个书,有用吗?”

  “有用,可是有用。不识字,两眼一抹黑,就凭着点力气,只能受苦,没有出路。”

  “深山野外的,就知道种地打猎,识字有啥用?”

  “祖祖辈辈种地打猎,那是为了活命。识字学文化,那是为了拼出条活路。活命和活路,那可是大不相同。要不,我和大家说说我们雁门陈家的故事。”

  真人实事,陈家和陈怀臻的这番经历把弟兄们深深地吸引住了。中午开饭的钟声响了半天,大家还静静地坐在那里,没听够。

  中午饭用罢,寨里全体弟兄一起来到前寨的议事厅。议事厅其实就是个干打垒的大草棚。前边是个土台,摆着两行长板凳,下面是几十条长板凳。年长的坐板凳,年轻的席地而坐。不一会儿,只见小韩和寨里的头头儿们把一伙一伙的客人请进了议事厅,彼此拱手打过招呼,一脸肃穆,分别在台上台下入座。稍后,窦寨主陪同童掌柜和陈怀臻走上土台落座。

  窦寨主朝着台上的一位老者举拳,“老哥哥,请您传令吧。”

  虽有些老态,但这位老者抖擞精神,朝着台上各位抱拳施礼,大声喝道:“把那几个不守规矩的败类带上来!”

  八位系着腰带,插着钢刀的弟兄押着四个五花大绑的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个瘸拐着腿,脸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老者接着说:“我对不起童先生,对不起窦寨主,对不起各位。这四个败类违犯寨规,私自下山,劫了窦寨主镖下的三辆大篷车,抢了客人们的钱财,还伤了车把式。带头的就是他,不要脸的老六。窦寨主,劫的财物和三挂大篷车全都如数带来了。这些败类如何发落,要杀要剐,请您定夺。”

  窦寨主站起身来,“抢劫的财物,包括从客人女眷手腕儿上撸下来的玉镯子,已清点入库。归还的三挂大车和三匹骡子都停在山窝里。老哥哥说让我做主,这个主,我可做不了。还是请童大哥定夺吧。”

  童掌柜站起身,向大家抱拳施礼,“我也做不了这个主。因为我也有过错,没能从严治理山寨。我向各位认错。”话音没落地,大伙儿全都站了起来,高声嚷嚷:“都是这几个畜生的罪过,不能饶了他们。”

  老者颤巍巍地站起来,“都是我的错儿,我对不起大家,我还是死了吧。”说着,抽出腰刀就要抹脖子。

  只听台下霹雷般地大吼一声,五花大绑的老六挣脱看守,冲过来用头顶住老者的腰刀,泣不成声:“杀了我吧,我没脸活了。”

  老者站在那里,老六跪在台上,台上台下鸦雀无声,死一般的宁静。

  “我姓窦的能有今天,我们寨里能有今天,大家能有今天,全靠童大哥和咱们大家一起立的规矩,替天行道,劫富济贫。如今,竟有人抢劫危害百姓,咱们不是真的成了土匪啦?”

  老者把老六一脚踢躺在土台上,泪流满面,“咱们不是土匪,也决不当土匪。谁破了规矩,谁挨罚。今儿个,就从我这儿开刀。”

  窦寨主赶紧插话:“不是拿谁开刀,是要说这个理儿。童大哥不只给咱们送粮救咱们的急,送药救咱们的难,还给咱们买书请先生,教弟兄们学文化,长本事。大恩大德,咱们报都报不过来,怎么敢劫童大哥的大篷车?良心让狗叼了去啦?”

  台上台下一片哗然。不少人高声又喊了起来:“不能饶了他们!”

  童掌柜急忙站起身,“弟兄们,容我说几句。千万不敢说什么大恩大德。我们是相互救助。没有大家的保护,我们的煤炭运货大车早就让黑道土匪劫光了。今天来,就是要重申咱们大家立下的山规寨法。”

  童掌柜和窦寨主招呼土台上的各位都退到台下。前排的弟兄们在土台上把三张长桌连在一起,排成了三丈多长的大长桌,又铺上了白布。后排的弟兄们拿着大碗走上台来,一个一个地排列在长桌上,每个碗边还摆上一把短刀。童掌柜和窦寨主端起大酒坛,给每个大碗倒上白酒。

  窦寨主严肃地说:“今天大家都到了,咱们要重新歃血盟誓。”

  童掌柜接着说:“过去是和官家土豪斗,现在又加上和日寇斗。咱们大家要遵守寨规,一心一意抱成团儿,才有活路。还是老规矩,想走的,请便,好聚好散。抱团儿一起干的,重新歃血盟誓!”

  两个英武的弟兄合举着一张大白纸走上土台,展开白纸,上写八个大字:

  替天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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