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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河人家》(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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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10月16日15:01 来源:中国作家网 刘荣生

  小元庆得了令,乐不可支,高兴地跳起来,翻出墙外,顿时与猴子似的从树杈间蹿下来的几个小家伙哄闹着一起去了。

  这两天,从关外避难几年潜回一直不愿露面的马大侠开始放胆,总往县城自家商行去转转,与大掌柜夏仁铭聊聊生意上的事。

  上午,他又去了一趟。

  说到马家全泰公的生意,所进一批绸缎不久前已从汉口庄口起货,夏掌柜神情肃穆,有些自责地说:“唉,如今这乱世,生意太难做了,走‘缩盘’,路越走越窄,那是一条死胡同,久而久之,生意还不死下?大胆放‘扩盘’,形势很是不利,俄毛子不仅拒绝撤兵退还国土,新近又占领了奉天省会盛京,加强对中国东北的控制,真要‘扩盘’,风险太大。这要命的时局,自从洋人进来,就商路不畅,向口外走的货运不出去,汾阳、介休、太原以至石家庄这些商铺,库里压的全是货。”他沉寂半晌叹道,“唉,马大东家对本掌柜委以重任,却给东家柜上赚不到多少银子,真是无颜以对。说句让东家扫兴的话,这种局面,都快要让人无路可走了,我夏仁铭连晚上做梦都觉得愧对东家,真想打退堂鼓了。”

  马鸿鹏一笑,安慰道:“夏大掌柜都说哪里话呀,生意不兴,是大清国的经济政策对经商不利,是整个时事的问题,岂可归咎于老兄台。自古道,国亡家破,四字相连。俄毛子侵占了我东三省,企图久霸不还,全盘掠夺,实行沙皇统治。那西方列强瞅着就眼红,见中国软弱可欺,也来趁火打劫,打算把我们几千年祖宗相倚的大好河山,像切瓜一样瓜分掉。夏大掌柜你想想,这账你买还是我买?全中国人民能买吗?不能,我大中华全国人民必定会团结起来奋力抗击,哪怕我们用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的时间,也一定会把侵略者赶出国门。夏大掌柜千万别自责,更不必悲观,把目光放长远些,别只看到眼前山重水复无路可走的败象,要有我们大中华必胜的信念,看到柳暗花明的美好前景才是。”

  夏掌柜深深点头说:“还是马大东家高屋建瓴,对时局看得透彻,所言在理。仔细想来,就连陶朱公当年经商,不也曾历经了许多动荡不安的时局和大风大浪吗?只要我们能知机善贮时宜,坚定信心站稳脚跟,挺过关键的几步,全泰公马家这百年老字号就不会垮。”

  听夏大掌柜言此,马鸿鹏立刻将话题一转,颇为关切地问道:“哎,夏掌柜,我倒要顺便问问,我把老二、老三交到你手上让你栽培,跟着你学点生意,不知长出息了没有?”

  夏掌柜微笑着逢迎道:“好,好,俩公子都不失俊才,真不愧是马家后代,门里出身,自会三分。”

  “别光拣好听的说,我可不是喜欢戴高帽子的人。说点正经的,俩东西能不能出息了?是不是做生意的料?”马鸿鹏直视夏大掌柜,显然要夏大掌柜以实相告。

  夏掌柜敛了笑容想了想才说:“老二、老三虽是亲兄弟,可两人性情大不相同。老三元州虽年方十四,可这孩子不仅能吃苦,什么杂活都干,还会动脑筋,做人低调大气,对人很有包容心。你生意上是内行,这生意上的事,出手才能见高低。比如上次收购一批油籽,客商很奸诈,中间竟夹藏了十多袋出油的油籽,连田二掌柜都一时给蒙住了。可元州这小家伙心细,翻开细查给看出来了。当时田二掌柜很生气,斥责那客商以劣充优骗人心黑。那客商拒不接受,两人当下吵了起来。可小元州不生气,说你们不要吵,他把客商叫到那十多袋出油的油籽前,让他自己看。那客商抓起来左看右看,挨个儿看了半天,无言以对,到底还是承认了事实,道了歉,好话说了足足一箩筐。你看,这小家伙有多厉害!所以我说,老三元州是个小牛人,了不起!老二元民呢,这孩子可就不好说了。不怕得罪马大东家,这孩子似乎有点心高气傲,好像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什么都不在话下,可做起事来又什么都不尽如人意。他对学做生意好像不太感兴趣,不像老三元州那样热心,闷着头不知总在琢磨什么。比如说他没事时喜欢看看书,这很好。我调教说,你学做生意,应当多看一些商道方面的,可他总听不进去,看的竟是些武侠、兵书之类的。一个学做生意的,这些能派上啥用场?从目下看,好像这孩子不太像做生意的料。”

  见马鸿鹏很扫兴,夏掌柜转而又说,“不过,人生在世也说不来。人常说,心有多大,天地就有多大。也许这孩子有什么大眼光,日后会逢着一个天地大舞台?”

  马鸿鹏沉吟不语,很是失望。他没有想到,在夏大掌柜眼里,十八岁的老二元民竟不如十四岁的老三元州。

  二

  村外连着树林空旷的荒野草场,北风呼啸,寒气袭人。一位风华正茂的青年正驾驭一匹赤红色骏马纵横驰骋,苦练骑技和射箭,他就是马家二公子元民。从那驾轻就熟的骑势和奔马的速度看,根本不像是初学骑射者,仿佛一位久经沙场的骁将。

  确如他父亲所言,十八岁的元民已练得一身好功夫。从小就显出了与众不同。别人玩捉迷藏,上树捅鸟巢,他领几个小家伙拿刀执仗,玩领兵打仗;别人读四书,他读兵书,钻研战争阵列,对打仗充满了兴趣。那年在京,十五岁的他看着街巷里义和团民奋勇拼杀洋鬼子,他也要加入,父亲说他年小力欠,让他待在铺子里,死活不让他上阵杀敌。他痛恨战争,尤其痛恨西方列强图谋掠夺的战争,却又不得不为战争而准备,他已清醒地感到,多年来列强亡我之心不死。最让他不能忍受的是,与自己朝夕相伴的大哥元军,那次与父亲街头拼杀洋人后被追剿再未回来。他暗下决心,要练得一身过硬本领,有朝一日以身报国。

  还不到半个时辰,元民已苦练得大汗淋漓,汗水湿透了衣衫。他将外面的衣袍脱下,挂在草场一边树上,擦了把汗接着又跃上马背,一遍又一遍地苦练伏身马腹、飞骑探物、快速骑射等高难骑术。他将一箭被他射死的一只野兔挂在正前方树上当“箭靶”,屏住呼吸瞄准靶子,搭箭拉弓,羽箭闪电般射出,正中“靶心”——野兔脑袋。

  四周鸦雀无声。一阵快感掠过他的心头,他吸了口气,从箭筒里抽出第二支箭,继续做着瞄准、拉弓有力射出的动作。

  元民没有觉察到,在他身后不到百米的草地上,早已坐着一位漂亮女子,在聚精会神地观看他的一切。这女子叫金凤,情窦初开,是孝河上游武功村商贾巨富张元宝的女儿,今年刚十六岁,已出落得相当妩媚动人。她身材不低不高,匀称丰满,面貌端庄清秀,白里透红,梳着齐眉复发,水灵灵的大眼睛极富神韵,在一头乌亮秀发的烘托下,那脖部袒露的肌肤显得格外白皙。她上身穿一件蓝色平布外套,干净整洁,落落大方。此时,她全然不顾风寒,手托美玉般的腮帮,目不转睛,神情中流露着对元民的一往情深。

  元民屏息将要射出第二支箭,金凤禁不住跟着紧张起来,她把心提到了嗓子眼,急忙站了起来。面前一丛荆条挡住了她的视线,她绕开它,双手紧紧攥起来。

  元民将箭有力射出,“嘭”的一声,还是正中靶心。

  金凤紧握拳头,激动得只差没喊出声来。她呆呆地注视着自己心中包藏已久的白马王子,没有想到,这个能舞一手好狮舞的帅哥,竟然还有如此绝招。金凤生性泼辣大方,一口好嗓子,上天赋予她特别爱唱的秉性,她唱民歌,唱晋戏,唱各种曲曲调调。要在以往,置身于荒郊野外,她非过一把歌瘾、戏瘾不可。此时此刻的她,完全被元民过硬的骑射本领征服了。

  金凤记得,元民走进她的心田致使她越来越神魂颠倒,是去年县城正月十五闹元宵舞狮的时候。当时元民做狮子逗绣球的表演,他梅花桩上的功夫了得,腾跃旋转,追扑戏闹,活灵活现,趣味横生,令众人倾倒,不时赢得一片喝彩声。金凤挤在前面,看得入迷,直至散场后都守在一旁,久久舍不得离去。她大胆对元民说:“大哥,你舞得真棒,俺也想学舞狮,你能教俺吗?”元民一眼便认出,这是邻村极喜爱唱歌、唱戏出了名的小金凤,说:“这玩意儿不是女孩子家学的。再说,艺多不养人,你戏曲唱得那么好,何必学这又苦又累的营生?”金凤不吭声,见元民歇在那里满头滚汗,从包里掏出一个烧饼递给元民:“饿了吧?拿着。”元民半晌无动于衷。金凤一急说:“俺好心给你,怎么不吃?”元民看着金凤说:“我很累,口渴得嗓子眼直冒烟,哪里吃得下去,留着你自己吃吧。”

  打那以后,她就再也赶不走他在她心中的身影,觉得元民就是她所要找的白马王子。

  此时的她,更被元民高超的骑技和精准的箭术彻底折服了。

  元民见第二箭不偏不倚正中野兔脑袋,很是欣慰。他要为自己不断加码,将野兔移得再远些,回首突然发现金凤,惊问道:“金凤,你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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