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都公子》(9)

　　“麻烦？她没结婚？”

　　“孩子都快比我高了，我所说的麻烦不是指这个，是得罪不起她。”

　　“她有什么来头？”

　　“来头大了，否则按你所说的，群众基础这么差，到哪都能做官，可能吗？”

　　“哦？我说她那么凶，她什么来头？”

　　“父亲是门都市建委主任，母亲是市二院院长，老公是公安局副局长，老公公是门都市委副书记刚刚代理了书记，你还要什么来头？”

　　“这样啊？看来杨文学也治不了他们。”

　　“未必，其实说白了，杨市长挺猛的，他这个人也正直，在门都市只有杨市长敢和他们干，我听说前几天杨市长下令把建委主任免职了，也就是杜三娘他爸。不过杨市长的提议好像常委会没能通过。”

　　“那后来呢？”

　　“娜娜，这是常委会的事，我也只是听人们在传，具体的我也不知道。”

　　娜娜沉思了一会儿，突然又问道：“南南你说那个杜总找你谈话，她都为什么？她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听说她老公常年不怎么回家，当然了，门都的太子党老大、公子哥，在外面玩也正常。但这事苦了杜三娘。自从她调到我们单位后，就开始攻击我，开始是许愿要提我做副总，后来见我不买账，她又从工作上刁难我，这几个月，可把我整惨了。最后，她干脆摊牌，说让我跟她好，否则三天之内让我好看，我这才去北京找的你。本来我想着到北京就不回来了，所以我在亚运村租了房子。其实在北京混也挺好的，可我又怕在你身边让你们家人知道更麻烦。娜娜，我真觉得活得太累了。”

　　娜娜终于目露凶光，她一直咬着下嘴唇在听我说话。我的话说完后，只听她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做副总、逼宫，巴掌大的门都市，玩起了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娜娜的目光一直盯着太子河的水波。最后，她站起身来：“南南，我去文学那，你自由活动一下，我完事会给你电话。”

　　杨文学，门都市市长，寸头，方脸，个头将近一米八，眉毛又粗又黑，有事没事喜欢咬牙，腮边的肌肉每次在他咬牙时都会一鼓一鼓地跳动。用门都市《易经》研究会会长刘福的话说，看一眼杨文学的眉毛，就知道这个人煞气太重。属于那种主动攻击型的性格。

　　今天早上一到单位，杨文学坐在他的办公椅上就没动过。市府办秘书处长韩超迎给他沏了一壶茶。茶水放在那里他一口也没喝。他在想问题。在他的仕途历程中，今天上午十点，应该会遇上一个不大不小的坎。杨文学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九点三十分。

　　门都市市委代理书记柳云桐约他上午十点谈话。这不是一次普通的工作会晤，而是一场政治会晤。就在前几天，上级刚刚宣布柳云桐为代理书记，杨文学签发了一份免职报告，门都市建委主任，还有一干子人等由于渎职，被杨文学大笔一挥给免了。这件事，杨文学事先既没和柳云桐书记打招呼，也没和其他几个常委通气。要知道，门都市建委杜主任可是柳云桐的亲家。太岁头上动土，柳云桐终于忍无可忍了。

　　自从杨文学来门都市任市长，平时他根本就没有把门都市的一些土八路干部放在眼里，这皆因为，他这个市长不是土生土长熬上来的干部，他是中央空降下来的干部。门都市不是他为之奋斗终生的地方，而是他镀金挂职锻炼的一个仕途站点。所以，杨文学对于门都市的一些领导干部而言，是一个有来头的人，这个有来头的人，说不定哪一天就抬腿走人了。既然这样，平时则很少有人在工作上和他发生冲突，更何况，很多人一致认为，惹杨文学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大家都这样想，反而滋长了他的脾气。有人说为官者切忌脾气太大，因为脾气越大，你的对立面就会越多。

　　杨文学是个下派镀金的干部，按理说他应该表现得斯文一点，与世无争，留个好形象给同志们，反正混个几年就走了嘛，可这个杨文学似乎很不识相，也特喜欢不信邪。他的表现是遇事不让份，从来都是主动出击，而不是防守壁垒。他的行为给门都市的很多干部造成了一种错觉，这小子这样干不像有要走的意思。再往深层次想下去，人们才恍然大悟，这家伙不会是要留在门都市做掌门人吧？

　　杨文学刚来门都市时，是省委严副书记打的招呼。准确地说是严副书记送他来门都市上任的。既然他有如此来头，柳云桐曾一度在工作上，遇到意见分歧时，开始总会让他三分，这一让不要紧，柳云桐感觉到杨文学的权力欲望逐步在膨胀，特别是最近，他这个不分管干部的市长，竟然出了个文件免去了市建委主任的职务。这简直是乱弹琴。从此，杨文学与柳云桐之间的关系，由工作上的意见分歧上升到了矛盾层面。

　　柳云桐曾经公开表现出了不满的情绪：“这位京城来的市长，有点摆不正自己的位置了。”甚至他在和市委组织部长冯铁奇通电话时，语气愤怒地说道：“杨文学竟然干涉起干部问题来了，他想干什么，我不管他在北京靠着什么人，任免干部这种事，我是绝对不允许他插手的。”

　　具备政治素质的柳云桐绝不会善罢甘休，他必须反戈一击。他必须找回自己的威严。今天上午，他约了杨文学。他已经想好了对付杨文学的办法，准备和杨文学摊牌，并且会狠狠地教训这小子一顿，以解心头之恨。

　　杨文学又一次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九点四十分。他和柳云桐约好的见面时间快到了，杨文学站起身来，背着手在办公室里踱着步子。他知道，待会儿和柳云桐见面，必定会有一番唇枪舌剑。俗话说覆水难收，自己打向杜新这一拳已经收不回来了。杨文学懂得，政治对手之间的思想分歧是可以化干戈为玉帛的。但政治对手之间的权力争夺矛盾，一定是你死我活的。门都市，可以说是“柳门都”市。柳家的权力与势力在门都市甚至是省里可谓树大根深。针插不进，水泼不进。柳云桐的儿子柳英身为市公安局副局长主管刑侦工作。从各方面消息确定，柳英涉嫌操纵黑社会。杜新的弟弟杜飞，不仅涉嫌黑社会，而且身为门都市第二建筑公司董事长，他把控着门都市的主要地产开发业和建筑行业，门都市的娱乐业，大部分也在柳英的掌控之下。权力、势力、金钱、色诱，这一切滋生腐败的兴旺行业，已经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势力范围和利益链条。

　　自从杨文学调到门都市任市长那天起，首长的信任，党的责任，及他所面对的强大对手，是进是退，两年多来，这个问题始终萦绕在他的脑海中。自己曾为首长的秘书，在人们的眼中，将来有可能做首长的女婿，省委严副书记也给首长做过秘书。如此诸多的因素，杨文学也只能在柳云桐的面前讨得一些芝麻小事的风头，在大事的问题上，柳云桐可以说是寸步不让。

　　就说刚来门都市那会儿，关于取消市政府关门办公的改革举措，直接被柳云桐指责为收买人心。市政府本为人民的政府，它要倾听人民的声音，大门守得死死的，人都进不来，那又如何能听到人民的声音？！人民的市长，无私无畏，人民市长爱人民而不是怕人民。取消市政府门卫，这么一个简单拉近干群关系的举措，柳云桐也要横加阻拦。顶，硬顶。顶的结果是，门岗取消了。在柳云桐的批示下，市公安局的柳英竟然以安全为由，派了两部警车来到市政府门前，担负起流动门卫的职责。

　　干掉杜新，捅了马蜂窝。进，只有进。不进，没法揭开门都的盖子。可是，今天面对柳云桐，如何过招？杨文学回到办公桌前坐下来。他伸手拿起办公电话，电话拿在手中可他并没有拨号码，他想给省委严副书记打电话，他想在电话中向严副书记倒一倒苦水，哪怕是务虚也好。但电话在他手中拿了一会儿又放下了。

　　杨文学放电话的手没有离开，他多么想给首长夫人刘淑珍打一个电话。他想在电话中对夫人说：我只想为党尽忠。但他的手还是离开了那台电话机。他想到了鲁迅那句话，我以我血荐轩辕。

　　杨文学站起身来，他决定了，他要与柳云桐针锋相对。真正的卫士，首先要具备强大的永不畏惧的心理素质。他步子轻快地向办公室外走去。

　　杨文学刚要伸手开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手机，看到显示屏上跳动着娜娜两个字。看到这两个字，他的周身热血都在沸腾。他按下了接听键。

　　“娜娜，我是文学。”杨文学的声音显得很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