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都公子》(23)

　　“柳书记，少恋老慈这句话经典，自从跟了首长，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依赖他，这种依赖就是典型的少恋吧，来门都这段时间，您对我给予各方面支持很多，在我心里，您和首长一样，都具备老成持重的慈祥。这次娜娜来门都，多次提醒我，要我多向您学习、请教，多替柳书记想一想。娜娜的话是对的，但是，年轻人大多犯一种毛病，我想，柳英和我一样都有这毛病，一干起工作来，就容易激进，认为只要心里坦荡，没必要在乎很多程序上的东西，在方向问题上是，喜欢纵看，不善于横看，其实平衡才是一切事物的发展规律，首长夫人也对我说过，搞政治的人尤其要注意这一点，老人的话有道理，可年轻人按着这个道理去实施，总是觉得有很大的差距。但对于如何弥补这一差距，我们年轻人采用的办法很多时候都用自信去解决，而很少像今天这样坐下来喝杯茶寻求长辈的智慧帮助。”

　　“文学，我也是从你这个年龄过来的人，人哪，常讲生命历程，所谓历程，就是生活中的阅历过程，每一段人生经历都不可能是空白的，没有这段经历，也不会有下段经历，如果人一出生直接进入老年期，那这种无过程的生命是毫无价值的，你和英子这代年轻人和我年轻那会儿比，成熟多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县里工作，工作经验和阅历远不如你们这一代人，遇到事时，思维方式简单，缺乏稳重。”

　　“柳书记，您这话是谦虚的说法，其实我最欠缺的就是持重，首长也批评过我，他说要想做一个合格的政工干部，首先是不能意气用事，遇事要三思而后行，有什么话不能拿起来就说。可我还是做不到内敛，就说前几天在班子会上，关于杜新的问题，我的态度确实有些过激，不管我的想法是否成熟，一炮就放出来了。本来当时可以策略地提出我的观点，拿到班子会上议一议。”

　　“文学，这件事就不要再说了，今天找你来，不是要批评你，作为门都市领导，我也是头一回遇到在常委会上把矛头指向我的情况，刚开始，你的态度让我很难接受，班子会后，我也曾冷静地想过这个问题，门都确实存在着很多痼疾，这些痼疾，已经变成了一种社会民俗，我长期生活在门都，对于这一类腐败的民俗现象，竟然在潜移默化中见怪不怪了，毛泽东曾经说过：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作为门都市政府，有些职能部门的行政不作为现象，究其背后的原因，个人如果没有好处，凭什么在管理工作中故意行政不作为？行政不作为，一定是被利益所驱使。你在班子会上这一炮放得好，这件事后我也从自身上找原因，如果不是因为杜新是我的亲家，我当时的态度会如何表现，现实社会中，作为领导干部，最要不得的就是把社会的庸俗现象和个人的形象挂钩。”

　　“谢谢柳书记，您能这么理解，晚辈感到很欣慰。”

　　“文学，不这样想不行啊，老话说得好，向情向不了理。不过，文学，今天找你来喝茶，主要还有一件事。”柳云桐的话说了一半，就不往下说了，他指了指面前的茶杯：“文学，换点茶。”柳云桐站起来，走到写字台前，拿起电话把马一鸣叫了进来。

　　看到马一鸣敲门走进办公室，柳云桐对他说道：“一鸣，你先把茶换一下，然后再去机关食堂打两份饭来，中午饭我和杨市长就在这里吃。”

　　马一鸣把杯子里的剩茶倒掉，重新沏了茶后，他便去安排中午饭。

　　柳云桐回到沙发上，他接着刚才的话说：“文学，在你来之前，我已经通知了在家的几个常委，让他们中午吃过饭后，都到我这里来碰个头，大家牺牲一下中午休息时间，议一议杜新的问题，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和他们分别通过气了，我老头子支持你的工作，总不能挂在嘴上吧，要落实在行动中嘛。”

　　“柳书记，有必要这样做吗？我上次在班子会上的意见，绝没有针对您的意思。”

　　“我提议召开这个常委会议，也不是完全为了你，你的意见是群众的意见，我之所以开这个会，目的只有一个，改变门都市领导干部的工作作风。其实，即使你上次在常委会上不放那一炮，对于门都市领导干部的工作作风问题，我也早有想法了。目前，门都的机关工作，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拖沓冗繁，无论是大事小事，没有一次是痛痛快快办成的，机关里的很多部门，很多人，全都成了厨房里揉面的大师傅了，遇上事就揉来揉去的，机关内部里面的部门与部门之间揉面团，同部门里下级对上级揉面团，职能部门对社会揉面团，总之门都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揉得是一团糟，这样下去，矛盾凸显不出来，问题是也理不清个头绪，事情处于谁都管谁都办，事实上是谁都不管谁都不办，致使有些人趁机浑水摸鱼，再这样下去，不仅仅是出几个腐败分子那么简单了，作为一级政府，会失信于民。所以，待会儿我要在常委会上提出一个今后的机关整风建议。推广你这种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彻底抛弃动辄开个会议一议，议什么？国家是没有法律还是没有政策？还是管理者不懂法律和政策？懂，为什么不立马办？不懂，趁早滚蛋，门都不需要揉面的师傅。门都需要的是有社会责任的领导人才。”

　　柳云桐慷慨激昂地结束了他的讲话。

　　中午的常委会虽然是临时召集的，但常委们来得很齐，市委书记柳云桐、市长杨文学、市纪委书记刘铁威，市政法委书记汪波，市委组织部长冯铁奇，常务副市长翁中康，市委秘书长周云鹏。只有市委宣传部长邱枫同志去北京参加中央宣传工作会议赶不回来外，其他在家的常委都来了。冯铁奇同志本来在镇上蹲点基层换届选举工作，接到柳云桐的通知后，也风尘仆仆地赶回来。

　　常委会上，关于杨文学提议的免去门都市建委主任杜新及其相关责任人的意见，常委们很顺利地全票表决通过。杨文学来门都工作两年多，参加过无数次的常委会。以往开常委会，无论是议论市政建设问题，还是文教卫生问题，特别是涉及干部任免问题，总会有不同意见产生，反对者有之，赞同者有之，和稀泥者亦有之。即使是面对杨文学的免职意见，上一次常委会上，各常委们也是表什么态的都有。同样一个问题，上次提议召开常委会的人是杨文学，来参加会议的人员，心态可谓千奇百怪，大多数人都想看一看柳云桐和杨文学之间是如何斗法的。在上次常委会上，柳云桐没出手，也没动口，只是表明了一种愤懑的态度，拂袖而去。

　　今天的常委会议，风向转了，柳云桐的态度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全力支持杨文学。不仅如此，门都市的常委们，在柳云桐的挥手之下，完全表现得是步调一致。当初持反对意见的，这次投了赞成票，当初和稀泥的，这次也变得旗帜鲜明起来。杨文学不禁打了一个寒战。步调一致才能取得胜利。柳云桐这一手太极拳打得漂亮，绵里藏针，形柔气柔，形断气不断。这是在向我杨文学宣战，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呀。

　　柳云桐的风向刮得好，一面风。看杀卫玠，捧杀杨文学，这是让我杨文学鹅毛飞上天，利令智昏。

　　杨文学的沉思被柳云桐的话语声打断：“文学同志，各常委们都谈了看法，看看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杨文学心里道：问我还有什么补充的？这分明是把我推到前台做总结性的发言。好，那我就给你来个借坡下驴。

　　“既然柳书记给我这个机会让我补充几句，那我也就不客气了，为了不耽误大家的时间，我只讲两个问题：第一，谢谢大家对我工作上的支持，和同志们搭班子干活这么久了，我最担心的就是和大家尿不到一个壶里去，所以，一直以来，我的工作压力都很大，原因是，我来门都，刚开始就一头扎在了工作上，与各位同仁沟通太少，这样一来，有人传说我有野心，好出风头。这顶帽子一扣，我没法不担心与班子成员之间产生矛盾，结果会不利于工作。如今好了，在柳书记的领导之下，班子成员之间的思想认识达到了高度统一，今后工作起来，我的压力全无，可以轻装上阵了。第二个问题，庄稼不长年年种，在统一的前提下，我的工作作风会一如既往。今后工作中再碰上类似杜新一样的人物，我也绝不会姑息，门都不是北京，所以我也不怕得罪人，见到腐败现象，我就要管，当然，今后我也会注意策略，加强与同志们的沟通。希望同志们继续支持我的工作。我的话讲完了。再次谢谢大家。”

　　杨文学话音一落，柳云桐带头鼓掌。其他几个常委也随着拍起了巴掌。从列位的面目表情上看得出来，他们一定是在想，这是在给一个政治痴儿鼓倒掌。政治上不成熟，盲目的激进派，不知天高地厚。

　　第五章

　　从柳云桐办公室出来。杨文学步行回市政府。一边步行一边思考问题是他的习惯。

　　上次常委会被人说成是杨文学对柳云桐的逼宫，话虽然不中听，但意思却说明白了。这次常委会，表面上看是柳云桐接受逼宫。柳云桐摆出一副谦虚退让的态度。这是表面的，他的退让，既不是高悬免战牌，更不是降书，而是脸上挂着微笑，手里拎着一把寒光闪闪，锋利无比的大刀。这分明是在说，杨文学，你小子别给脸不要脸，如果你胆敢蹬鼻子上脸，我就会让你没有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