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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门》(47)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7月04日15:43 来源:中国作家网 徐刚

  我们有太多被扬弃的碎片。

  假如有一个碎片博物馆,让那些散落的碎片连结起遥远的年代,我们将会发现:历史原来还有如此之多出人意料的迷人的细节。

  酒,贾湖的酒,亲爱的朋友,你只要想一想就会心醉神迷!

  《舞阳贾湖》一书中的人类学测试表明:贾湖人的人体特征,更接近于北方游牧民族的人种。红山文化表明,最迟在6000多年前,一个剽悍的游牧部落已经驰聘在中国北方的大草原上,这个部落的先祖在当时不设防的华夏大地上,是否曾经驰聘而来?游牧先民与农耕先民的接触、交流和冲突,有没有可能在上古时期便已经开始?假如答案是肯定的,那么正是在这些人种、文化的接触地带,有了新的融合,贾湖先民中,是不是还有当年远从西北呼啸而来的游牧之人?

  河洛悠悠啊!

  那是河洛之中龙马、神龟负载的悠悠往事,也是骨笛的乐声和刻画线条的无限延伸,当然最激动人心的还是伏羲画卦。八卦的彻上彻下博大精深,我们已谈过不少,回到事物本身,伏羲画卦也就是刻画符号,这个以伏羲为代表的时代,在进入河洛文化的历史性阶段之后,河洛之水、河洛大地,蛰伏在波峰浪谷以及地底下的,还有多少符号?这些符号的指向又是什么?

  总是新桃换旧符啊!

  河洛是幸运的,河洛是伟大的。

  河洛文化自舞阳贾湖至北宋末年,7000多年绵延不息,处于中原文化的核心地位,是儒学导源之地,是道家首创之地,是佛教广传之地,也是两汉经学、魏晋玄学、程朱理学一时灿烂辉煌、引领潮流之地。如竹林七贤,那种高旷飘逸、遗世独立,已经是中华民族可以永远怀念的千古不朽之绝响遗风,让后来者只能望其项背而徒自感叹!

  我们不知道河洛大地还有多少秘密?

  我们只知道有秘密的大地,是神圣而高贵的大地。

  我们已经看见了:文明不是一夕之功。从石器到陶器,从织网到画八卦,从蓝田到天水,从大地湾到河洛、中原,还有更加辽阔的山东、浙江、巴蜀,乃至大西南的大山深处,华夏民族的所有先民,都在为生存而前仆后继地创造、奋斗,伏羲不是唯一的,但伏羲是大智大慧的集大成者。

  伏羲文化与中原本土文化的结合,是一次和平而有序的整合,从而奠定了此后中原大地上群雄逐鹿、文明发达而又充满着血腥的不可替代的历史地位。

  贾湖让人流连忘返。

  这个有着美酒与笛声的古老遗址,如今已经回填,遗址被披露、气息飘散之后的重新掩埋,让人觉得惆怅,那尘封的古老还依然古老吗?但,或许我们也可以这样说,它又重归幽暗了,无论如何,它是悠悠河洛血肉相连的一部分。

  华夏龙腾

  在这个世界上,几乎所有民族的历史叙述都是从神话和传说开始的,因而我们有理由这样说,神话与传说存在于一个古老民族的历史深处,并处于源头地位。在口耳相传的漫长岁月中,历经添加、删削的嬗变,历时愈久似乎也变得愈加不可相信。后来的研究者经过千百年的钩沉、辨析、整理之后却又发现,这些以各种形态表现的神话和传说的母题,却是一以贯之的,其核心部分往往是流传愈久愈能说明其真实存在。比如中国的伏羲、女娲创生故事,伏羲一画开天,以及龙图腾等。

  直到今天我们还在说、还在唱,我们是黄皮肤、黑眼睛的龙的传人。

  社会发展史上一种有趣的现象出现了:即使在今日之世,因为物质和财富的巨大的诱惑与挤压,人类的精神领域已经变得日渐狭窄,甚至走向虚拟世界时,面对着龙的传人龙子龙孙的呼唤,每一个中国人却仍然会感到血脉贲张,激情荡漾。

  有一种假设始终尖锐地困扰着我们:假如我们抛弃了龙的神话,伏羲和女娲的传说,那将会是一种什么状态呢?太简单不过了,我们的上古时代一片空白,华夏民族,中国人将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无源无本,那就是历史的弃儿,因为历史不能借贷。

  何其幸运,龙的子孙。在几千年延续不断的祖先崇拜的祭祀与传说中,黄河上下大江南北,从汉族到巴族到苗族、瑶族、乃至北方游牧民族等等诸多少数民族,从未间断过对伏羲、女娲的颂扬。还有那一些以从石刻到帛画的人首鳞身的伏羲女娲交尾像,惊世骇俗、惊心动魄地告诉我们:这就是创生,这就是人间世,这就是中华民族有足够多的男人和女人传承文化、持续发展的最早的基础及后代万世的根本。

  我们要简略地说几句20世纪20年代的往事。新文化运动中的“古史辨”派承袭晚清以来的“疑古主义”,以反封建文化的名义认为中国的神话是经学家、政客之伪作,不足为训。可是历史却经常有出乎意料的大手笔,这一疑古的思潮促成了有识之士对西方学说的引进及思考。以周作人关于西方人类学神话理论的译介为发端,茅盾先生的《中国神话研究ABC》的出版,成为此一领域的奠基之作。

  正是在此种神话文化氛围中,加上摩尔根、西方社会学及图腾学说的引进,法国人培松的《图腾主义》1932年在中国出版之后,又带来了系统的图腾学说及世界各地相关图腾消息。凡此种种,触动并激活了中国的一位诗人与学者的激情,并且留下了一部关于中国根本神话的杰作:这就是闻一多先生和他的《伏羲考》。

  从伏羲、女娲人首蛇身交尾像着手,直指蛇躯龙身,伏羲女娲的两龙神话,以及今天这比20世纪30年代丰富不知多少的考古文化、出土图像、新石器时代的彩陶等,所有零散的细节,成为可以连接的系统:那些不同形式的伏羲女娲交尾图,是两龙交配像,伏羲女娲不再是孤立的图像,而是华夏民族的图腾。华夏、汉族、苗蛮及别的少数民族,在伏羲、女娲身上成为整体,在紧紧缠绕的交尾中生生不息。

  自此,龙图腾便成了一个历史悠久的伟大民族的象征。

  这是烙印在民族心里中的图腾,奔腾在长江、黄河的波涛间,奔腾在中国人的血液里。

  那么,龙究竟为何物?

  闻一多说:“它是一种图腾,并且只存在于图腾之中,而不存在生物界中的一种虚拟的生物,它是由许多不同的图腾糅合成的一种综合体。”

  崇拜是图腾的先声,从太阳崇拜、雷电崇拜、火崇拜、花崇拜、鲵鱼崇拜、鸟崇拜、蛇崇拜、蛙崇拜、鳄崇拜等等,上古万国先民在漫长的生活、生产与心路历程中,不同民族、不同部落曾产生过形形色色的图腾,并视之为自己的老祖宗和保护神。当各种各样的图腾凝聚而成为龙图腾时,有了中国上古时代原始文化的第一次伟大融合,以及第一个众望所归的王的出现,这个王就是以木德王天下、以龙纪官的伏羲、教而不诛的伏羲、风从东方来化生万物的伏羲。

  我们的先民在各种图腾的基础上糅合而成为龙图腾的过程中,关于龙的想象,是上古文化中所产生的一切想象中最伟大的想象。以想象为勾画,以想象而和龙声气相同,蛇、鸟、马、鱼以及闪电雷鸣的交融交织,使龙图腾的形象生动、鲜活的同时,也产生了华夏先民独有的心灵情感生活。当一条虚幻的龙能够毕灵毕现地乘风化雨,而人又能够御龙升天时,这样的心灵情感构成的精神世界之广大、美好,亲爱的朋友,你说该怎么形容?

  多元一体,能蛰伏,敢腾飞,化生万物,兴云布雨的龙,诚如闻一多所言:“龙,是我们民族发祥和文化肇端的象征。”

  我们的先人不仅想象龙,也创造着龙。

  濮阳有龙,在详说濮阳出土的蚌塑龙之前,我们还要说濮阳龙不是唯一的,迄今所知年代最早的龙出土于辽宁阜新查海遗址,距今约8000年前,我们的北方先民用红褐色石块堆塑而成的这一条查海龙,昂首张口,身躯蜿蜒达20多米。内蒙古敖汉旗小山出土的磨光陶尊上,刻画有灵物纹饰,其中的猪首蛇身者,是7000年前大草原游牧民族龙形象的又一代表作。还有举世闻名的红山文化玉龙,良渚龙首玉镯,山西陶寺蟠龙盆,湖北黄梅的卵石龙,等等。至于自殷商而下,各种玉器、青铜器上龙的形象更是千姿百态、令人目不暇接,举不胜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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