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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门》(19)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7月04日15:43 来源:中国作家网 徐刚

  青海古羌人的文化要比拉乙亥人、柳湾人先进,这一切是羌人自己创造的还是与中原文化碰撞的结晶?文化的延伸首先是器物的传播、交流,其传播之途是由中原向青海,或者由青海到中原,则未可定论,很有可能是两者兼而有之。还有一种假设也令人激动,古羌人很有可能是柳湾人的后代,他们的铜器、石器与中原同时期的文物相比,有不少相似之处,其精美也毫不逊色。而多数人类学家认为,中国最大的民族汉族,是古羌人与华夏人的融合。如此说来,做彩陶的柳湾人应是我们的先祖了。

  作为姓氏的“姜”字和作为部族名的“羌”字,在古汉语中是一个字,炎帝为姜姓,炎帝出于羌。炎帝既出自西羌,和炎帝一母同胞的黄帝也与羌有着不可分割的血缘关系。目前学术界较为一致的看法是“姜”是羌人中最早转向农耕的一支,后来炎帝的姜姓部落与黄帝的姬姓部落逐渐东移,教民耕种,尝百草,耒耜耕耨,为农耕文明的先祖,也成为了华夏族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当时,中原大地刀兵四起,战火连绵,诸侯争霸,几无宁日,但,青藏高原却是娴静安详的。在三江源区,优美的牧歌,正和悠悠的白云一起飘荡。

  中原王朝的目光投向了青海。

  这是一座都兰古墓,它告诉我来自东方的鲜卑人,打破了青海高原上牧歌似的平静,建立了长达350年的王国,战争是血腥的代名词,习惯于放牧和狩猎的古羌人似乎没有多少准备。鲜卑人的到来,也打破了高原的封闭状态,鲜卑人贵族与羌人部落首领终于达成和解共同建立吐谷浑王国。

  这片古墓群的发掘不但向我们揭开了一个立国300年的古国之谜,而且对青藏腹地的政权沿革及交通提供了明确的佐证。

  一批具有重要价值的文物出现在我们面前:有金银饰品,吐蕃文,古藏文,木简、木牍等,还有衣服的领、袖口和一些单片丝绸,都具有明显的唐代风格,更有罗马、古波斯遗物。特别令人思绪为之一振的是:一方三尺余的丝绸织品上织有异国风物、珍禽异兽、器皿居室、人物形态,精美绝伦。

  在这件丝织品的图案中,有“吉”和“昌”两个汉字。图案中两匹马的头形,以及马车的形状,可以联想到东罗马的马车形状,画面有着浓厚的西方色彩。人物中有戴古代中国官帽的,也有的戴着波斯人的小圆帽。图案中还有扛着两叉旗的东方人。还有一件缝成了一个红织锦的小套,在这个织锦上面有古波斯人使用的钵罗婆文字,所绣文字为“伟大光荣的王中王”,这是迄今已知世界仅有的一件8世纪波斯文字锦。

  大量中亚文物都是从这里传入中国,中国的茶叶和丝绸便是从这里运到西方的。

  一个曾经让历史学家和考古学家争论不休的重大问题有了结论,那就是确有一条丝绸之路的南线线路。从这里西可出阳关而达西域,经吐蕃而至天竺,避开了河西走廊一线因战乱割据造成的阻隔,丝绸之路青海道是也。

  青海的地理位置日渐显示着它的重要性,也因此青海便成了边塞险要,征战之地。1300多年前的公元7世纪初,中国历史上空前强大的大唐帝国建立,而在青藏高原,一位名叫松赞干布的首领,称雄雪域高原,建立了吐蕃王朝。他从西藏打到青海,击败了吐谷浑人。此后,唐朝与吐蕃屡次交战互有胜负,历史时有喜剧性的一幕发生,当战火暂熄时,松赞干布两次派专使到长安向唐王求亲。公元641年,唐太宗答应了松赞干布的和亲之请,文成公主便踏上了唐蕃古道,便有了青藏高原上最罗曼蒂克最激动人心的爱情之旅。

  对唐太宗与松赞干布来说,这绝不是一件简单的娶妻嫁女的家事,而是关系军事政治的军国大事,各有图谋各有算计。但,史书记载、民间流传、千古不朽的却是活生生的爱情故事,彻底掩埋了主事者的深谋远虑,大约这也是爱可以永恒的一个例证吧?松赞干布到青海迎接自己的新娘,在扎陵湖畔,几乎是远离人间的黄河源区,度过了洞房花烛夜。

  文成公主信佛教,通过佛教传播中原文化,同时在青藏高原播种从长安带来的农作物种子,如玉米、土豆、油菜等,不妨说,那是友谊的种子,也是文化的种子。

  文成公主入藏后,数十年鲜有战乱,可是战争还是不期而至了,战事繁忙甚至恢复到了200年前的状态。以后人的目光观之,其时其地交战双方的胜负其实并不重要,攻城掠地,你来我往,迁徙流离,分分合合,作为战争的副产品,中国历史上又一次各民族之间的碰撞、交流及融合,在青藏高原影响深远地发生了。

  在西宁的东南方向,黄河从青海出境流向甘肃的地方,有一座雄伟的积石山。相传夏禹治水时曾经在这里疏导过黄河。这里是撒拉族的聚积地,这里的人们信仰伊斯兰教。

  历史上的撒拉族主要以狩猎和游牧为生。吃苦耐劳的撒拉族,曾经是黄河上的“筏子客”,从青藏高原将货物用牛皮筏子一次次地渡过黄河,运往甘肃、宁夏、内蒙古等地,与惊涛骇浪的搏斗锻炼了撒拉人坚强勇敢的民族性格。尽管,今天的撒拉族已经成了地道的农业民族,但是游牧民族热情奔放的血液依然流淌在撒拉人的血管里。

  对于生活在黄河上游的各族人民来说,每一条河流都是天险阻隔。

  当居住在别处的人们在河流上建桥的时候,这里的人们还在摸索过河的手段。因为以当地当时的条件,建桥是件太不可能的事。

  看着滔滔的水流,我们能想象出来远古先民的渴望和无奈。与此同时,人类的智慧也会迸发出来。人们已经看见树叶和木头可以在波浪间漂浮,从此岸漂浮到彼岸,大河小河的阻隔,两岸的眺望,以及为着渡河的焦虑及其想象,不一样是波澜壮阔的吗?

  终于有一天,皮筏出现了,皮筏成了青海省境内黄河与湟水地区各民族常用的渡水工具。

  那是用牛皮或是羊皮袋子做成的。将牛羊杀死后,完整地剥下牛羊皮,扎好头尾、四肢部位,充气成为皮袋。将四只或六只皮袋排列捆扎在“井”字形木架上,做成皮筏子就可以踏浪而去。

  古老的皮筏子,不知道在黄河上漂流了多少个世纪。这皮筏子既承载着藏族、回族、土族和撒拉族人的生活与经历,也承载着各族人民之间的智慧和友谊。

  历史的长河继续流淌,历史的片断有的已经是博物馆的文物,有的依旧活鲜地展现在高原大地上。

  600年前,朱元璋为了巩固大明天下,开始了大规模的屯垦戍边,江浙汉人、兵丁眷属,数以万计到青海安家落户,于是便有了五屯上庄、五屯下庄这样的中原地名。600年沧桑,600年交融,屯兵的某些村庄已经没有一户汉人,他们的后代早已在新的高原环境中和少数民族结合在一起了,唯这一面至今犹存的寨墙,饱经沧桑地见证着:600年前陌路之人,600年中血脉相连,600年后亲如一家。

  青海是各民族共有的家园之地。历史在演进的过程中,无论经历多少战乱与曲折,却总是以人种和文化的融合而达到新的和谐,那蓝天白云,那雪山流水,那青青牧草上,昭示的是逝者已去来者可期。用三江源区牧人的话说:我们喝的都是这江河里的水,牦牛吃的都是这高原上的草。

  柳湾,你的陶片还在吗?

  我们已经约略知道了,华夏先人曾经以青藏高原为家园之地,然后由西向东,沿江河而下。其间,灾难战乱、生生死死,可谓筚路蓝缕。柳湾人,那些制作彩陶的柳湾人从何而来,去向何方,也尽在不言中了。三江源的水和土以及草木,滋养了大大小小的各个民族,并提供了各民族间沟通、交流的道路与舞台,也包括刀兵四起,“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这是唐人的诗。正是在这一过程中,才有了今天中华民族的大格局。如是言之,说我们的身上都流着古羌人的血、柳湾人的血,不为过也。或者还可以这样说,我们的血管都是千年血脉的一个枝节,而且有着从远古遗传下来的烙印,有着三江源区的天性:对流水对土地对苍天的敬畏和感激。

  大地是我们的生命相连接,

  天光云影、千年血脉就流淌在江河之水中,

  因而也奔腾在我们的血管里。

  我们看见了文明之路由西向东从高而下的筚路蓝缕,

  江河不是精神,但是她有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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