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漂》(7)

　　她只好不再说什么，带徐达伟去见尼克律师，并不情愿地作他们见面的翻译。韶逦见到尼克律师，前因后果一讲，尼克律师并不介意，肉肉的脸上堆里一些笑容，还开玩笑说让她这样的律师做翻译，律师楼可以多收费用。韶逦内心苦笑，难道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吗，连尼克这平常不苟言笑的律师楼合伙人都开始开起玩笑来了。她心里只好作罢，一人担起两个角色，在律师和通译员之间做两种角色切换。韶逦反而觉得像是回到在北京的生活，倒是有趣，便很快忘记了不愉快。

　　会议进行得非常顺利，其实本来一切就是按原来设计的方式办事，中规中矩波澜不惊。韶逦看到徐达伟对着自己讲中文，而不是对着团队律师们讲话，然后在自己翻译时，每个律师都看着自己而不是徐达伟，她突然觉得很好笑，又觉得很诙谐。

　　徐达伟离开律师楼和大家告别的时候，又握着韶逦的手使劲摇并不愿放手，还对韶逦说回北京时一定去找他，并说自己在北京呼风唤雨的，会以最高规格来招待她。看着那趾高气扬而瘦瘪的面容，韶逦刚刚才舒展的心又开始不悦起来：他主持人的太太如果来了，会怎样呢？她有些无奈地寒暄了几句，打发了这个也许一辈子再也不会见到的人。

　　人生有时很是奇怪，你总会遇到一些不相干的人，因为某种莫名的联系，在某点人生岔口会相逢，也许在以后的人生中再也不会见到，彼此在人生的湖面上出现一个很小很小的涟漪，荡漾开去，很快就消失了。然后各自在平行之地，继续荡着各自的人生涟漪，人生轨迹不会再交叉，但是荡出去的涟漪会时不时交汇后归于同一种平静。

　　生活还要继续。韶逦的生活并没有因为这位中国客人的到来有什么不同，一切还照常。做完耀佳传媒的文件，就继续再做另一个公司的文件。永远有下一个。有时所里也会有一些临时的小文件让她看一下，都是和中国公司有关的。

　　韶逦以前在外交部工作和在大学读书时，并没有意识到美国和中国的商业联系这么密切，现在仅从她的律师楼，就已经感觉到这些中美间的商业交往日增月长，她很庆幸自己能是其中的一分子，不过也知道看到和参与的也仅是冰山一角惊鸿一瞥罢了。

　　第四章  工作签证迅雷异乎 润博彩虹孤独放鸽

　　一个多星期很快就过去了。

　　这天韶逦还是早早开工，等她做好一些文件，同事们陆陆续续来了以后，接到一个电话，是艾瑞律师找她的。韶逦都有些忘了申请工作准证的事情，突然接到艾瑞律师的电话，有些紧窃：申请有问题吗？她平常不会无缘无故担心，但此时艾瑞律师倏地找她，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走进艾瑞的办公室，艾瑞满面兴奋，对她说：“我没有见过移民局这么快批准案子的，你的工作签证已经批下来了。”艾瑞律师说着，并将两封移民局的信交给她。“这是你的H1-B的收据和批准件。我做了这么久，通常都是先收到移民局的收据，然后才收到批准函的。像这样收据和批准函同时寄到的还没有。我们并没有要求移民局加急审批，但是移民局两天就批准了。你看，移民局收到的日期和批准的日期只差了一天，也就是说，移民局收到我们的申请资料的第二天就寄出了收据函，在寄出收据函的当天又寄出批准函，这是很少见的”。

　　韶逦的心便放在肚子里了。虽然她并不是非常了解移民局的程序，不知道移民局通常是怎么处理申请的，但是从艾瑞律师眉飞色舞神采飞扬的表情，应该可以看出她的案子批得有些不是寻常。

　　“你的H1-B是三年的，过了三年如果到期，还可以再延长三年，所以通常H1-B是六年的，如果在这六年里面，你递交了绿卡申请，那么即使绿卡没有批下来，延长的三年又到期了，你的H1-B还是可以一年一年续下去的，所有拿到H1-B就等于在美国安定下来了，不过我建议你还是尽快申请绿卡。我可以向所里询问一下，看同不同意做你的担保人，如果所里愿意做你的担保人，那你就可以以劳工证的形式，按照第二类劳工移民的类别来申请你的绿卡。”

　　韶逦听艾瑞律师一下讲了很多专业术语，一时还没听明白，不过她很快说：“谢谢艾瑞博士。这太好了，我也便就可以在所里安心工作了。”这是她的真心话，以前拿后学生身份工作，她总觉得自己是临时的，现在工作准证批下来，才觉得自己的工作是久长的。

　　韶逦回到办公室，觉得自己应该庆祝一下，虽然只是拿到了工作签证，还不是美国绿卡，但是从学生身份到工作身份，是一个质的改变。当初自己来美国读书时只是想先将书读完，以后至于会怎样，并不很知晓。一步步走来，真是苦甜酸辣都尽食遍。

　　韶逦拿起电话，拨给卢怡，这个城市里最好的朋友：“今晚有时间吗？我请客。”

　　“什么好事儿？有男朋友了？”卢怡听到有人请客，自然很兴奋调侃道。

　　“我的工作准证批下来了。”韶逦心中一莞，笑也浮上嘴角。

　　“这么快？那得好好宰你一下。”卢怡竟有些手舞足蹈，比主人还高兴。

　　“去什么地方呢？你挑饭店。”韶逦唯有适从。

　　“要不去洛克菲勒中心六十五层的润博彩虹酒家(Rainbow Room)？我听说那儿很久了，一直想去，还琢磨着找人买单呢，正好让我赶上了，要不要再叫几个朋友呢？”登高才能感怀，此时去那里自是最佳，她是真心替韶逦高兴。

　　那个润博彩虹酒家？韶逦经常走过的，就在三十号洛克菲勒大厦美国国家广播电视台所在的高楼顶上，倒是听同事说起，从里面吃饭时观到的景致据说是超一流的，俯瞰曼哈顿才是食髓。那最早是纽约上流社会精英们聚会和社交的地方，原本是以会员制来经营的会所，后来才对公众敞开。很多同事似乎都去那里和朋友或是客户见面叙食。

　　“可以呀，多叫几个朋友热闹热闹，可是在这个城市里除了你，倒没有几个知心的。”韶逦突然觉得自己属于孤僻类，也许在别人眼里是清高，或是自己倾心于工作，竟没有时间交朋会友。

　　“那还是我们俩个吧，每天都那么忙，根本都没有时间见面，我们还是今晚好好聊聊吧。”

　　真的，原本想好要请卢怡去自己的公寓里吃饭，谢谢她帮自己搬家的，但是因为忙着考律师执照和工作这样就搁浅了，除了打打电话，自己搬来纽约反而还没有见到卢怡。

　　韶逦挨到点，直接就打辆车去洛克菲勒中心，来得还早，卢怡还不见影子。韶逦便周边走走。她喜欢来这别境，尤其是中心广场的圆形池，沿圈插满了诸个国家的国旗，含显纽约的包容。纽约不过一个大都市，却更多的是一个梦开始的地方。每次韶逦走在街上，都会听到不同的语言在耳畔响起，常常想这真是人人皆可啖食的大苹果，每个人尝试自己梦想的都市，只是每个人的故事又不是一样的。

　　候了大约有半个时辰，卢怡还是没有露脸。韶逦走到彩虹酒家地面入口处，看到很多人已经在电梯处排队，等待坐观礼电梯到位于高层的彩虹酒家去。因为上去要穿正装的，所以人人西装革履的，像是赴一场豪宴。韶逦想要么先排队吧，这样卢怡来了就不要等了。

　　韶逦站在蜿蜒的人流里，觉有些另类。倒不是因为她还是穿着上班的套裙西装，而队中的女士们都穿着漂亮的长裙，很隆重的样子，皆因人中只有她一个亚裔，而且别人都是结伴而来，唯独她是一人独行的。“我在等人呢。”韶逦心说，但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自己是需要找一个男伴吗？那个人在这个都市里吗？她心中最深密处忽闪过一个人，该不会在这里见到他吧？

　　然奇迹没有出现，倒是卢怡给她手机打来电话：“韶逦，很抱歉，我现在不能来了。我本来快到了，但是突然有点意外，我现在不方面讲，回头和你详说。”卢怡急急地，很快就把电话挂了。

　　韶逦突然觉得十分无趣。她从等候的列队中踱步出来，又移步到那个圆形的中心广场边，里面有群人在溜旱冰，一圈一圈地转着，她有些眼花了。卢怡能有什么别样而放自己的鸽子呢？

　　韶逦观了一会儿，颇有些失落，把思绪收了，慢慢走回家去。没有打车，她觉得自己也许更需要在闹市中和陌生人擦肩而过，而不是孤独地一个人在家中面壁。就这样静静地走回去，像以前自己在北京长安街徜徉一样，让大脑空茫一下，忘掉所有的工作和人事，什么都不要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