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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漂》(12)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5月31日15:45 来源:中国作家网 胡曼荻

  “这是小姬,姬韶逦,霸王别姬的姬,韶曼的韶,风景逦迤的逦,我刚才同声传译的合作伙伴”。陛德居然将霸王别姬还有她名字的字一个个给解释出来,神情认真。

  朱伶上下打量着韶逦,点了点头,似乎没有意识到陛德的尴尬,拖着陛德说:“我们走吧”。

  陛德看着韶逦,欲说还休,只是会意地点点头:“我们再联系,回见”。

  韶逦目送陛德和朱伶离去的背影,眼光无法聚焦,心上下起跳着,无语凝噎。这只是很短暂的一瞬,倏一下释然了,生活重新回到原来的轨迹。认识陛德,是一个意外,陛德的别样,在她的脑海中挥不去。坐在回外交部车上的她,突觉得自己也许该上北大。如果进了北大,是不是会和他早些在未名湖畔相遇呢?

  韶逦进南开是自己的选择,家里的大哥总说她进南开很可惜,说她该上北大或是清华,韶逦总不以为然。她是城里的文科状元,在省里也名列前茅的。那一年考大学时班上比她分数低的两个同学都上了北大,她没有遗憾,第一志愿就是南开。她喜欢海,她以为去了天津城就可以经常看到海,对着海抒发她的诗意和文学情怀。很幼稚的想法。还是如愿以偿,虽然她没有看到海,却进入一个海外世界:英美文学世界。英语为她语绘了无边之疆界和异动浪漫之心。

  回家春年聚会时,好几个同学替她惋惜并悄然含蓄隐晦地示意,每年清华北大复旦在她所在的省重点高中都有几个特招名额,按照她平时总是数一数二的成绩,老师该将那几个配额留她一个的。留名额上复旦的由于高考成绩崩溃,连省重点都没进去,白瞎了推荐。两个进北大有背景难述,皆因有学校推荐名额才被北大特招。什么都有内幕的,同学如是说,她则一片茫然,昨日黄花,随风已逝,再提只会消得人憔悴。

  无所无谓。她读书是因为喜欢,书中的黄金屋颜如玉都是古人的幻觉,尚不知时空无限膨胀。大学时还没有网络,书本告诉她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南开“允公允能”的校训让她平静充实。在周末别的女同学逛街之时,她徜徉在图书馆如痴如醉。有时她觉得自己该去北京城读大学,那和天津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天地,虽然双城只有不多的车程,陪都的文化氛围自是和皇城根天上人间,远和近,便在心中形成了一道丘壑。

  她有时周末不想呆在图书馆便一个人坐火车去北京,在长安街上闲逛,从东城区蹓到西城区,走累了便坐火车回天津。回到南开心便定了,于是在图书馆继续彷徨她的海市蜃楼。

  韶逦在大学时并不想出国,她不愿想象未来离乡背井走得远远的,然总有一个小时候的梦想萦绕着她,挥不去斩不断:做一个外交官,体面地到国外去做一个使者而不是离国者。其时她唯一到海外的心愿也就是去英国,漫步伦敦郊外莎士比亚故居所在的斯特拉特福小镇歌剧院看一场演了多年不变的《罗密欧和朱丽叶》缠绵剧。

  卢怡便是她在外文系话剧团认识的。那时外文系排演英文话剧《雷雨》 在全南开甚至天津公演。卢怡演四凤,而韶逦同样演四凤,但只是B角,只有卢怡不上台的时候才轮到她。她从不妒忌卢怡。韶逦觉得自己有一种很矛盾的性格:喜欢安静,不愿抛头露面,骨子里又是争强好胜义不容辞的,据说这是很典型的A型血的特征,韶逦没有考证过,觉得蛮合自己的。她喜欢静静地当观众,看着卢怡在台上表演,但当卢怡有事无法上场的时候,她便成了台上的星光。

  好几次话剧社社长试图说服她当A角,被韶逦回绝了。她不喜欢扮演别人的角色,尤其是演一个无法改变自己命运的四凤的角色。她希望只是做自己,左右和把握手中的命运。

  韶逦进外交部新闻司是没有任何人介绍的。在大四毕业前夕,她原本已经做好了回省电视台做英文主播的打算,很意外地在一份天津日报上看到一则外交部公开招聘公务员的启示,便在一个下午跑到北京参加了国家公务员的考试。考试很有些考智商的味道和式样。韶逦是不惧怕考试的,她有些怕内幕,害怕这次自己因为没有推荐信而被什么人挤掉名额。考完试走出外交部反而长长舒了一口气:虽不愿听天由命,且让心若止水。考到极致,便是殚心竭虑。

  毕业典礼当天,她收到了外交部的聘用书。后来问司里的主任,知不知道她是怎样被录取的,主任看着她很诧异,似乎那不是一个问题:“我们的总理都是南开的”。主任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说。她有些感动。

  这是一个不想揭开的迷。进外交部考得好也罢,南开英文专业亦算,真正坐在办公室,没有过硬的英文很难在外交部混。是考入外交部的,出类拔萃,人总是需要一点点运气的:南开是她的运气,那份报纸是她的运气。

  也许守恒定律是存在的,生命中错过的一些东西在当时也许是一个遗憾,但总会在另一个时段弥补回来。有时候生命真是无常,一个拐点便左右一生命之运。

  第七章:又见陛德重重玄机  时代广场好事多磨

  “逦,想什么呢?”韶逦听到肯特的声音,一下回到现实中。真诡异,此陛德是彼陛德吗?在北京那次邂逅陛德过,从此再没碰面。通过几次电话,然后忽然的一天,杳无音信。然后忙着出国考试,其后是法学院繁忙劳心。到美国后,韶逦倒是有时候会想起陛德来,在心中最软出飘过一缕颤巍。搬到纽约后,有时候也想到,会不会在大苹果的几角旮旯见到他。然很快就被自己的想法搞笑了:纽约偌大,见故人如大海捞针,况且只是一个一面之缘之人?

  “逦?姬韶逦?”脸谱后面的人叫起来。他摘下来脸谱,韶逦呆若木鸡。是那个称自己是陛德的人。虽然已经好几年未见,也才不过是匆匆一面,但还是一下便再现眼前。那张脸太生动太特别,令人过目不忘。但他面上是一种很奇特的神情,似乎知道自己的存在,不仅没有他乡遇故知的感触,反而是一种释然的神情。

  韶逦呆后是愣。怎会在陛德家中呢?这是律师事务所几个律师撺掇起来的派对呢。韶逦没有摘下自己的脸谱,她不想让陛德看见自己惊讶的神情,她只是点点头。她的那张脸谱是面无表情的红色,她的面亦是红的,灼热。陛德摘下的是黑色包拯脸谱:直爽刚毅,勇猛而智慧。那是他的个性吗?其实自己又哪里懂得呢?这是一个一生中才见过一次面的人,为何印象那么深刻,觉得自己和他有灵犀之通呢?韶逦这样想着,觉得自己脸上越发红起来,根本有些火辣辣的。好在,自己的脸藏在一张红色脸谱里。为什么没有在北京和他再见呢?其实陛德有给自己打过电话,想约她出来,为什么不要出来和他见面呢?是骄傲吗?可是有什么可傲呢?也许是自尊,她一直记着陛德身边那个如浓墨山水的女子。

  “哦,原来你们认识!那你们慢慢聊,我到旁边去吃点东西。”肯特见他们如此交流,很是惊诧,又是不甘心,但识趣地走开去和别人聊天去了。

  “你的那个女朋友朱伶呢?”韶逦问道,她记得那个女孩的名字,不知为什么,这么几年了,她还记得那个一面之交的女孩,记着她那京味儿的口音。她不知为什么自己和陛德再见面时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问那个女孩的。她是用中文问的。

  “哦,其实不是女朋友,只是一个认识的朋友,她总是喜欢来找我,我也不好拒绝。我回美国后现在没有再联系了。”陛德用中文回答她。他的中文讲得还是那么好。“你怎么不把脸谱摘下来,让我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你的声音还是那么特别,我一下就可以听出来,可是我都不太记得你的样子了。”陛德有些开玩笑地说着。

  “这可是万圣节的派对,还是让我保留一下神秘吧。”韶逦说道。

  “好吧”。陛德也戴上了他的脸谱。屋子里很吵,每个人都在兴奋地谈天,并和着房间里音乐声,实在有些听得不太清楚。陛德便用手对着自己指了一下:“你跟我来。”他在前面带路,韶逦跟着,他们便走到了屋子外面的阳台。陛德把阳台的玻璃拉门拉上,屋子里的喧闹一下便离他们恍如隔空,感受到的,是曼哈顿的喧嚷和繁拥。望下去,是时代广场熙熙攘攘的人潮。韶逦觉得到了美国以后,在费城很少看到人们摩肩擦踵的场面,到纽约以后每天只是走固定一些街,都不是游人常行之地,也并不觉得人怎么多。眼前,一下让她觉得回到了北京。游人如织,人潮如蚁,在涌动。思绪又一下回到北京了。

  陛德用汉语说:“看这下面,感觉像不像北京?”一语点透她的心思。这陛德,为何与自己同思共想呢?要是下面的行人看到两个戴着京剧脸谱者站在阳台上,会觉得这是北京吗?好在是万圣节,估计不会有人被吓倒的。万圣节真的是一年中最放松的童话节,可以做一些愚蠢的事情,说一些傻冒的话,没有人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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