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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漂》(11)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5月31日15:45 来源:中国作家网 胡曼荻

  蓦然间,她在人群中看到另外一张京剧脸谱,罩在一个高高大大的身子上面。好奇怪,什么人会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呢?那是一张似包拯的黑色京剧脸谱。在美国居然有人和自己一样挂京剧脸谱,这是个中国人吗?

  这个人看起来有一种亲近感,但是绝对不可能是中国人,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和他见过呢?那张脸谱似乎也注意到了她这张脸谱,挤着人堆向她移过来,很艰难才挪到她面前。

  旁边的肯特看那脸谱移过来,连忙说:“逦,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这里的主人,我们借他的地方举行这个派对。哦,上帝,你们两个怎么戴的面具都是这样脸谱?”

  “哈罗,我是陛德。”那声音一下让韶逦的思绪飘回到千里之外逝去的时光之中。 这是自己记忆中同一个陛德吗?

  第六章 同声传译一面之缘 青春拐点两度之运

  韶逦第一次见到陛德完全是一个偶然。

  那时她已从南开英语专业毕业,在外交部新闻司将将做了一年翻译。她在新闻司做文字笔译工作,新闻司节奏风快,搅得她忽而忽去地只有四五个小时睡眠,只有周末补懒觉,绷紧的脑弦让周公抚松。

  她嗜挑战,活力做舟,青春为桨,文字的感觉便是忽漂忽落的水。不过是将一些外交和外事活动信息及时翻译成通稿发布出去,遣词还要经过几层审核,当不经意间便会在什么媒体上看到自己翻译的文字时她便有些眩晕,看着天空,找不到北。

  那天清晨如常,韶逦正伏案整理文件,整个大楼还是静悄悄的。如。她总是喜欢早到办公室,在同事到来之前先将当天要做的事情捋出大纲一条条列出来,作好一件便划掉,这样才会觉得自己一整天事半功倍。

  突然间主任神情紧张严肃地走进来,大声叫道:“小姬,你可以做同声传译吗?今天新闻司同声传译小组的一位翻译员忽然病了,另外几个候补的都莫名其妙地有事没有办法按时替补上来,再有几个小时记者会就要举行了,你觉得自己可以救场吗?”主任是知道她的英文水平的,而且都是新闻司常规的新闻,翻译肯定没问题,只是同声传译便要特别培训了,主任才有些嘀咕。

  那时外交部还没有专门的发布厅,记者会还在国际俱乐部举行,每周都有两次四十分钟的记者会。记者会也刚刚由交互传译改为同声传译。韶逦其实没有受过同声传译的训练,但是由于自己职业的专业和敏感性,她特别喜欢看电视上新闻司的记者新闻发布会,每每看司长作为新闻发言人站在台上发布新闻和回答外国记者问的时候,她都自动地在心底将那些中文翻译成英文,或是将记者的问题翻译成中文,甚至大声朗诵出来。

  有时自己都觉得好笑,傻傻地对着镜子纠正自己的发音。时间久了,她觉得自己的口译很快几乎是同步的。偶尔思虑自己要是去做现场的同声传译,应刺激而称职的。但这只是一个想法,她喜欢文字的幕后感觉,不热衷抛头露面,虽她在南开时还公演过英文话剧。

  当主任问到她的时候,感慨在心底漂泳。她定定地看着主任,勇者无惧地点点头:“应该没问题。”虽说没问题,还是有点发怵。想到任何事都有第一次时,有些坦然了:一切都是由无知到有知,如凡事从无到有的梦游。每个人都会经历人生中许多第一次的,直面是一种态度,潜力无边。她对自己的英语水平成竹在胸,南开马蹄湖的晨读终一日如湖水般荡漾开来。

  很快便有一部车来接她,疾驶,在建国门外的国际俱乐部前骤停,有俩便衣走过来,领着她到位于新闻厅角落里的隔音同传室。这是一个像透明箱子的地方,里面已经坐着一位男士。那是一位外国人士,气场十足,精力洋溢,大约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却感觉很学究很成熟,坐在那里,感觉全场他便是中心。深引韶逦注意的是他那一双蓝眼睛和浓密的睫毛,看着眼熟,很像《罗马假日》中的男主角派克的念头从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她只是好奇为什么外交部会请到他来做翻译。

  “你好,我叫陛德,陛下的陛,德高望重的德。”男士见到她,立刻站起来自我介绍道。他很高,应有六英尺的样子。他的中文讲得很流利,并且很得意滑稽地强调着自己的中文名字。

  “姬韶逦,叫我小姬好了”。韶逦刚想解释自己的姬姓是霸王别姬的姬,却硬硬地将话咽了回去。如果他是陛下,岂不要开玩笑自己是妃姬?她只是将自己的名字写在纸上展给陛德看,也省得了罗嗦解释每个字,都搞不准陛德是不是认识她的名字。

  陛德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孩,暗暗惊奇,觉得似曾相识,她瘦瘦的,长发垂垂地齐齐地披在肩上,眼睛黑黑的大大的,澈洌透亮,嘴唇很精致地抿着,深沉专业人士的样子,不经意笑起来的时候露出冰洁的牙齿和浅浅的酒窝,又有些小女孩的娇柔。说不出来什么地方,这个女孩有一种磁力让你忍不住地想去接近认识她,。

  离记者会只有两个小时了,韶逦还有足够的时间学习操作使用同声传译的机器。陛德似乎很熟练很有经验,不厌其烦地教她。韶逦觉得自己对同声翻译的机器有一种天然的感觉,她很快便学会了操作,带上耳机后,一下子便觉得进入自己的角色了。

  四十分钟的记者会过得很快。韶逦和陛德分工得很好,韶逦将英文翻成中文,陛德将中文翻成英文,他们似乎很默契偶尔有交叉翻译,不觉得有任何唐突,整个翻译似乎非常流畅通顺,有时两个人会交换一下眼神,会意地点点头,彼此明白对方的意思。

  很奇怪,这个人刚刚见面,怎么像认识很久呢?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没有这样的感觉。韶逦在心底暗暗地觉得奇怪。韶逦在外交部,是经常见到外国人士的,也有中文讲得很好的,只是这个中文讲得过于好的陛德却还是让她惊奇的。

  都是平常自己翻译的东西,韶逦没有觉得有什么困难的地方,似乎都是很自然地将中英文切换,只是要手、嘴巴和头脑要同时合作,思维和记忆要比平时快上两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样完成的,她都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翻译过哪些问题了。

  记者会结束时,韶逦长长舒了一口气。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虚脱。刚才过于精神集中不觉得累,现在精神一下松懈下来,反而像跑完千米长跑后身体透支的力竭。陛德看着她的神情,很关切的样子,滑稽地问道:“你还好吧?我背你上医院?”

  “我没事,休息一下便好了。就是有些累了。”韶逦急遽说,她不想让陛德误会,以为自己是娇生惯养的。

  周围渐渐安静下来,韶逦和陛德才有时间长聊,说是谈话,更多的是陛德叙述,韶逦倾听。陛德一直滔滔不绝对她说。

  “我在北大学的中文。”陛德似乎很想告诉韶逦他的故事。“北大毕业后,我在外交部外实习,聘做临时翻译。不过我很快就要回美国了。”通过陛德流利的中文,韶逦对他的生活有一个大概的勾画。

  他从小便很喜欢东方文化,尤其是中国文化,他一直都选中文作为他的第一外语,从小开始学习。到大学本科的时候,他主修政治学,副修是中文语言专业。本科毕业后,他又读了三年法学院,拿到法学博士后,他并没有开始做律师,反而到中国来继续读他的中文选修课。他在中国已经呆了三年多了,前三年在北大读中国语言,现在在京城的各大机构实习做翻译。

  “很遗憾,现在才认识你。”陛德盯视着韶逦,绵绵不绝讲完他的故事,有些意犹未尽。问道:“你在哪里学的英文?说得这么好?”

  韶逦说是南开的。陛德听了,眼睛闪亮:告诉韶逦他是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读的法学博士:“你知道吗?宾大在费城,费城和天津是友好姊妹城市,我还去过天津闲逛来着!看来我们有缘分的。”韶逦觉得他有趣,连天津和费城这样的联系也扯上来。

  陛德没有讲为什么他喜欢中国文化,韶逦也没有问。

  韶逦想起下午司里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便准备离开了。韶逦那时还没有手机,也没有电子邮件,便留下了办公室的电话和一个BP号给陛德。

  “如果你去美国,一定找我,我住纽约。”陛德对她说。

  韶逦刚要说什么,便有一女孩急冲冲从外面跑进来,狠命地敲了一下陛德的手,嗲道:“怎么还在这儿,不是说会议结束就去建国饭店法餐厅吗?我已经在那儿等你半天了”。一口京腔,华丽的妆容。

  “这是我朋友朱伶,朱元璋的朱,伶俐的伶”。陛德尴尬地抽回自己的手,瞅着韶逦,绷了一下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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