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漂》(10)

　　卢怡开车，她们很快就到了关押章杨的警署。韶逦问警局的警官章杨犯了什么法而被拘捕，警官简单地说，有人报警说章杨恐吓他，章杨有妨害社会和危害他人人身的嫌疑，所以警方才行动。韶逦听了，她很快在脑海里分析了一通，觉得警方的观点并不太成立。章杨只是说说，并没有真地行动，这最多给个警告，而不应被抓起来，更不构成犯罪。她因为没有新泽西州的律师执照，并没有办法作为章杨的代表律师，她只说是他的朋友，要先保释他出来。

　　卢怡是带着个人支票来的，交了一千元的保释金以后，章杨被放了出来。两人见到章杨，他是一脸的愤慨和疲倦，韶逦想具体地问问情况，连章杨都不是太清楚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他唯一能想起来的便是自己和拉吉教授的过节。因为自己不是章杨的代表律师，韶逦知道她是拿不到他的警方卷宗的。

　　“你要不要请律师啊？我可以介绍我们所有新泽西执照的律师来做你的案子。”韶逦问章杨。韶逦知道自己所里有一些律师考了新泽西州的执照，找这么一个律师来替章杨办案子，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她知道所里收费在纽约市收费都是算高的，不知章杨是否能承担得起，反不如在新泽西州当地找一个律师更实际些。

　　“我根本就没有做错任何事，我可以替自己辩护。我不需要律师。”章杨有些气急败坏地说，他的回答让韶逦抿嘴无语。

　　“这怎么行呢，又不是在中国，你怎么懂美国的法律来替自己辩护呢？”卢怡在一旁急了。“韶逦，还是你想想办法，帮他找个律师吧，毕竟你是学法律的。”

　　“我在警署里面已经想了很久，我真得没有做错任何的事。我起先很害怕，但现在我只有愤怒。美国是讲究人权的，我是无辜的，法庭应该给我委派一位免费律师。让我先回家再说。韶逦，你们律师楼能帮我尽快将绿卡拿到吗？这是对我最大的帮助，有了绿卡，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的。”章杨看着韶逦，是些许恳求的眼光。

　　韶逦一下觉得自己好巨重。她以前没有觉得绿卡多么重要。自己在美国的身份似乎都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学生身份、后留学生身份、就业准证身份，然后就是似乎马上就可以申请到的美国绿卡永久居民身份。她没有觉得拿到美国绿卡有多么急迫，似乎这一切都会随之而来的。但现在章杨的案件让她意识到绿卡对于一个在美国的外国人来说是多么重要。自己是不是应该以后专门做移民的案子，替自己的同胞们在美国的立足做些事情呢？毕竟自已有双语的优势。

　　韶逦这样想着，看着章杨说：“当然，我会尽力而为，看看我们能为你做什么。”天已经很晚了。卢怡要先送章杨回家，然后再送韶逦。

　　韶逦说：“不用了，我还是坐地铁回去比较快些，你知道的，纽约的交通堵得要命。”于是卢怡送韶逦去地铁站，各有心事地离开。

　　韶逦坐在回家的地铁上，一直想着自己将来做律师的方向。目前的专项她也是很喜欢的，但都对公司和事，似乎让她没有太多的满足感。如果专项是移民法，直接和需要自己帮助的国人打交道，自己会不会觉得更加有成就感呢？

　　回到家，韶逦便翻开自己从艾瑞律师那里借来的美国移民法的书本年鉴，希望能从中找到帮助章杨的答案。艾瑞律师告诉她由于移民法每年都有调整，所以每年都会出来新的移民法年鉴，她借到的便是最新版本更新的，但是她觉得自己家中的文件资料太少，还是到所里的图书馆去看看或找艾瑞律师和别的同事探讨一下吧，她思前想后，很久都睡不着。

　　第二天是万圣节的前一天，韶逦早早起来，赶到所里去，她觉得自己没有休息好，很没精神似的，工作还是要做的。韶逦才知道艾瑞律师刚巧在休万圣节假期，所里很多人似乎都有些心不在焉，很多人都想早早回家陪孩子过万圣节或是参加万圣节的化妆晚会。韶逦也早早做好自己的工作，她想找几个有新泽西执照的律师问问，看他们对章杨的案子有没有什么建议，但看到办公室里到处都是急冲冲的面孔，似乎谁都没有时间似的。

　　午餐后，韶逦正在想如何请教同事关于章杨的案子的事时，接到卢怡打来的电话：“嘿，韶逦，好消息，章杨说他没事了，好像是报警的人撤案了，警局也通知我，可以回去拿保释金了，估计是拉吉教授也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他可能本来想吓唬一下章杨，没想到章杨被抓起来，这样没人给他干活，他的日子也不好过，所以他可能到警局销的案”。

　　这真是好消息。韶逦觉得自己一下来了精神，她不会觉得自已有内疚感了。原本她知道自己是无法替章杨赢案子的，也不太可能帮上什么忙的，可是，律师的天职让她总有一种内疚感折磨着自己，让她无法安宁，似乎她是可以左右章杨案子的。现在听到案子豁然有了一个最理想的结局，真是让她如释重负。这样想着，韶逦觉得自己可以去参加晚上的万圣节派对了。

　　可是她还没有买什么装饰呢。原本她在下城逛的时候是想买万圣节的面具的，突来的章杨的事，让她早已经将此丢在脑后了。她灵机有了一个想法，家中还有一张京剧脸谱，是她从国内带过来的，本来只是别人送给自己的出国礼物，居然还会有用场，她可以用这个京剧脸谱当面具，做万圣节的鬼脸。

　　中国人在人文上的创意绝对是超前的，用几种色彩来代表人性而绘在脸上，勾出不同的夸张在面上，也便是中国人的会意了。韶逦有时觉得东西方虽然有很多不同，但美国人更直白些，中国人更含蓄，这脸谱便是呈现了。美国人的万圣节面具不过是蒙人用的，自己用京剧脸谱来做自己的面具，也许更别出一格呢。

　　韶逦刚回到家，便接到肯特律师的电话：“韶逦，我过来接你，我们一起去派对”。肯特是晚会的张罗人之一，本来就说好了他过来带韶逦去派对的地方的。

　　“派对在哪里呀？”韶逦问道，她觉得自己很粗心，最后一分钟了连要去的地方都不知道。真是忙昏头了。

　　“不用管了，跟我去就可以了。”肯特在那边故作神秘地说。这个肯特，大概三十五六岁的样子，和她并不是一个部门的，他其实和艾瑞律师是同一个部门，专门做移民法的，但是因为有时有大陆的客人在美国投资，并通过巨额的投资来申请美国的投资者永久居民身份，所以肯特经常来问她一些关于中国的情形，便渐渐熟起来。

　　肯特还经常邀她出去吃饭，她很多时候都以没有时间推掉了，不过肯特有意无意地到她办公室来，有时中午大家在公司餐厅吃饭，也坐在一起聊天，韶逦也便知道了一些关于肯特的情况，他还是单身，似乎总是对中国有很多好奇，有一搭没一搭地总是逗她，她对他不反感，但在心中是有底线的，那就是不要和一个公司里的同事有超常交往，工作还在她心里是第一位的，她不想让自己尴尬，更不想让别的同事难堪。

　　这次肯特非常热情地介绍万圣节派对是在一个很特别的地方，很多公司的年轻律师都会去，绝对是一个年轻人的盛会，如果韶逦想真正融入美国生活，是不该错过的。韶逦被他说服，便答应和他搭伴前往。

　　派对是在位于中城的一所公寓中。这所公寓在时代广场旁边的一栋高层大厦中。韶逦走进屋中的时候，似乎已经有些晚了，里面已经有很多人在大厅走动说笑。主人似乎非常喜欢宽敞明亮的格局，整个客厅、餐厅和厨房都连在一起，成为一个宽阔的空间，并且有两个阳台，从一端一直可以通达到大厦的的另一端。这在曼哈顿是很少见的，似乎是主人将两个单元打通了连在一起。客厅的一面全是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呈现在眼前的，时代广场尽收眼底，再望出去的北面便是曼哈顿耸天的高楼。

　　房间里面的灯光很暗，角落里的音响放着很筋动的音乐，房屋里正中还摆着一些韶逦在大街上看到的南瓜鬼脸。屋中已经熙熙攘攘了。多数人都穿戴得像从另外一个世界来的，似乎人人都将自己装扮成自己理想的角色。有超人，有蜘蛛侠，有白雪公主，有骑士，有骇人的鬼；还有什么国王和王子。每个人都喜气洋洋又诡秘不堪。

　　韶逦第一次参加这种万圣节派对，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美国人对鬼节这么情有独钟，一直以为这只是给儿童过的节日，孩子们提着南瓜制作的灯笼，挨家挨户讨糖吃，嘴里还说着“Trick or treat“(不给糖就捣乱)，现在她突然有些明白了，其实万圣节也是一个成人的节日，对于每个人来讲，他们小时候都有自己的梦想，期望自己能成为特别的人物，成年后才发现都不过是芸芸众生而已，每年的万圣节重温一个机会，可以装扮成理想或出格的人物，让心灵过把瘾。其实也是成人的童话派对。

　　韶逦跟着肯特，戴着自己的京剧脸谱，那是一张关羽的红色京剧脸谱，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不合时宜了。京剧并不是自己的童话，关羽也不是梦想化身，不过是一个唐突的随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