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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情》(7)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4月10日15:58 来源:中国作家网 刘远江

  看看看,俞天香说,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的,有很多人都抱着你一样的心态,可结果呢?结果还不都成了眼镜的“俘虏”。

  刘耕耘本想据理力争,但见俞天香一脸的无助,话到了嘴边只好来了个“急刹车”。他同意了,前提是先把欠着的钱记上,等有条件了再还她。俞天香满心欢喜地和他击掌庆贺。

  其实刘耕耘心底里是欢迎俞天香的入住邀请的,不仅因为他是个识好歹的人,还因为这确实大大改善了他的学习环境。刘耕耘有一个习惯,就是每天除了优于常人的刻苦学习外,还必须挤出一个小时来练习书法,无论刮风下雨,雷打不动。于是有同学看不惯了,每到晚自习结束后刘耕耘在教室激情挥洒的时候,他们就会没来由地从旁冷嘲热讽,说叫化呀,你这是何苦?学习成绩好也就行了,还想当什么书法家,这不是痴心妄想痴人说梦吗?刘耕耘面对这些非议,从不与他们理论,仅是付之一笑。

  由于没钱买练习用纸,刘耕耘常常在一张废弃油画的背面反复练习,那纸看上去黑糊糊的一片,根本看不清他在写些什么,他落笔时的疯狂反类似于鬼画葫芦,难怪同学们会对他的“壮举”嗤之以鼻。不过刘耕耘自己却完全没这种糟糕感觉,每一笔下去都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给人一种翻越沟坎如履平地的快感,一小时练下来衣服准被汗湿无疑。刘耕耘良好的手感得益于他对字形结构的了然于胸,及对书法艺术的谙熟洞达。但对刘耕耘来说,他对“力透纸背”四个字的理解,决不意味着是线条粗细着墨浓淡的问题,他更看重作为表象的线条下蕴藏着的“筋骨”。所以他并不认为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凭借所谓的艺术天赋就可以写出一手好字来,因此除了在书写上下足工夫外,他还会加强腕力和指力的锻炼。他的这一灵感来自体育运动,他观察到跨栏选手除了要训练反应能力、跑速和栏间节奏这些技术要领之外,还要千方百计地强化肢体肌肉等体能方面的系统集训,这就是通常所说的“功夫在诗外”。

  俞天香知道了刘耕耘的这一雅兴后,就大张旗鼓地为他买回了一堆笔墨纸砚之类的东西,还特意为他支了一张写字桌。刘耕耘感激涕零,无以为报的他受宠若惊地问她,说他能为她做什么?俞天香白了他一眼,谁稀罕你为我做事了?不过要是愿意,就替我写副字,内容就写“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这是我的座右铭,你别笑话我才好。刘耕耘说,怎么会呢,光从字面上看这句话也许是显得肤浅了些,但绝对大多数人可能一辈子都领略不了这句话的深层含义,自然也就无从收获它的警世意义了。俞天香掩嘴而笑,瞧你说话老这么文绉绉的,我都不好意思同你说话了。刘耕耘被她这么一说,倒先显得不好意思起来。

  小镇上买不着宣纸,俞天香就买回大白图纸替代。可即便如此,刘耕耘遒劲有力古朴大方的书风还是让她如获至宝。她把它和自己的日记一同珍藏在粉红色的木箱里,那只古雅的木箱也用来装她平常喜欢的衣物。

  俞天香的家是临街的两层小洋房。一楼主要作为底商用,专做饲料批发生意,她的爷爷就住一楼。二楼共有6间房,紧挨阳台的那间俞天香自己住,其余的都用来外租。而刘耕耘则住在最里间。俞天香除了时不时去向他请教一些学业上的问题外,碰上家里做好吃的,她也会“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他捎点过去。她知道他家生活较困难,就算周末回家了,也吃不上什么好东西的。她看不得学习上孜孜以求的他,却因营养不良而日渐消瘦。有次她给他拎了一盅炖鸡过去,怕他不吃,就坐了下来“监督”他。她乘他吃饭的工夫,想看看他都在温习些什么功课。但课本却不是他的,她觉得奇怪,说你自己的课本哪去了,为什么要用别人的?刘耕耘不善说谎,支支吾吾地照直说了。不料俞天香一听眼泪就突突地往外冒,她生气地说,你们班的老师怎么能这么办事?难道没钱的学生就得该死?眼看一学期都要过去了,却因为那么一点学费没缴就不给发书,难道就没有通融的余地了?算他们狠!刘耕耘说,我知道你心肠好,但话不能这么说,那不关老师的事,他们也是秉公办事,学校就这么规定的。你想想看,要是不缴学费就管发书,那谁还着急缴?学校自有学校的难处。俞天香说,这道理我懂,但我总觉得这有点不合情理,钱迟早都是要缴的,为什么就不能先把书给人家?再说了,我们又不是故意不缴学费,实在是家里拿不出来嘛。刘耕耘说,我都习惯了,以前都是到了期末好不容易把钱凑够了,然后才拿到书的,对我来说,生活本该就是这样子的。俞天香说,你没书是怎么上课的?为什么你的成绩总能这么好?刘耕耘平淡无奇地说,白天没书没关系,不是还有晚上嘛,你是知道的,晚自习过后同学大多都不用书了,这样机会就来了,我可以从他们那里借来看看,第二天一早再还给他们,两不耽误,只是时间长了觉得怪麻烦人家的。

  俞天香突然动情地扑到刘耕耘怀里泣不成声,就像她自己受了万般委屈一样。刘耕耘很感动,以前从没有人在乎过他的处境。他看着她一头浓密干净的长发在自己怀里不停微微颤动,心里异常的激动,他还闻到了从她发根散发出的丝丝缕缕的清香,那感觉好比从一片翠绿的草地旁经过,却意外闻到了犹带泥土芳香的青草的气息,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亲切和感动。他情不自禁地用手去轻轻抚摸她的发丝。此时,他的心狂乱地跳着,像一头桀骜不驯的野马,倔得让他快要把持不住了。这是刘耕耘首次看到她的秀发自然地披洒在身后,呈现出别样的阴柔之美。但他更喜欢也更习惯于她脑后拖着一根又粗又长的好看的辫子。因为一直以来,那才是他心仪的美少女的形象,那是一种彻心彻骨的美感。而且他心中还藏着一个疑问,他想亲口问问她,她那根好看的辫子,到底是谁每天那么有耐心帮她编的?稍后,俞天香的情绪得以平复,她抬起头,脸上的泪渍依然斑驳可见。她突然用双手把散开的发丝拢紧成一束,顺了顺,然后像脑后长了眼似的快速地编着辫子。他看得目瞪口呆,原来她的辫子是自己编就的。她的手真巧,他想。他于是联想起小时候看奶奶编棕绳的情景,每次都见奶奶往手心自信地吐些唾液,然后把事先撕碎的棕叶丝搁膝盖上结结实实地搓搓,眨眼工夫,一根棕绳便编了出来,像变戏法一样容易。俞天香编好辫子后,她仰着脸,微闭着双眼,似在等待什么降临。

  刘耕耘第一次看到她哭,发觉哭过之后的俞天香,变得更加美丽动人,恰似开得正艳的鲜花,在经受细雨的短暂“洗礼”过后,绽放得更其鲜艳欲滴了。他本能地想伸手去触摸她娇嫩的脸庞,顺便为她抚平泪痕。因为他明白,她是因他而哭的,“裸露”的是一颗情窦初开的少女的芳心。但他不敢,他一生发“邪念”,双手就开始发颤,并且颤得厉害,尽管他心里清楚她在等什么。

  俞天香终于发出一声轻弱的叹息,那声息像一支钻心利箭,不偏不倚地“穿透”刘耕耘的心房。但刘耕耘全然没有痛感,他神情木然,仿如木头人那样伫在那里,没有思想。

  俞天香见他像一个偶然犯了错的好孩子,半天呆立不语,她觉着自己此刻读懂了与平常不一样的刘耕耘,感觉很好玩。于是她低声说,喂,我问你,瞧你那么紧张,是不是没吻过女孩子?老实的刘耕耘闻言脸上立马红霞飞舞,他赶紧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生怕摇含糊了被俞天香误会吻过女孩。俞天香说,够了够了,别再摇了,再摇,头就晕了,我知道你没有过,人家就是问问。要不,我来亲你,你要不敢看,就把眼睛闭上。刘耕耘果然呈立正姿势站着,并听话地把眼睛闭上了,以迎接她的圣洁一吻。她再次靠近他,少女的芳香朝他迎面扑来。他感觉到了她的体温,有种灼热感,仿佛要熔化他的衣服,他的肉体和灵魂。正当俞天香贴紧他想吻他时,房门被敲得咚咚作响,她听到了爷爷在门外咳嗽的声音。他们被吓得紧急分开,立时装出一副正在讨论学业的情景。

  门开后,她爷爷没有进去。他对孙女说,以后写作业的时间不要过长,还有不要关起门来写作业,空气不好。她爷爷这次没有跟刘耕耘说话,甚至没看他一眼就走了。俞天香见爷爷走了就跟了出去,她在爷爷背后说,还是爷爷关心我,我也觉得写作业不能写太长时间,我这就出去活动活动。她爷爷没理会孙女的话,依旧气呼呼地走自己的路。

  就这样,在往后缴学杂费的时候,俞天香要么骗家里自己不小心把钱弄丢了,要么编个学校额外要钱的理由,总之在她的大力帮助下,此后最令刘耕耘头疼的学费问题得以彻底根除。一度的,欠费问题确如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几要窒息。因为除却老师隔三差五地“追债”让他抬不起头外,课堂上,桌面空空如也的他,还得经受来自同学们的异样的目光。如今一好百好,一如缠绵病榻的病人,一朝病去如抽丝,他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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