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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情》(12)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4月10日15:58 来源:中国作家网 刘远江

  付雪红初步品尝到了受人关注的幸福与快乐。但这毕竟局限于校园和诗坛以及喜欢诗歌的读者朋友们,而对于一向注重“小我”的付雪红来说,她真正在意的那些亲朋好友,却未必能通过阅读,了解到她现在的成就。一直以来,他们只知付雪红在大学任教,根本无从知晓她是一位女诗人,更不知她已成为全国一位小有名气崭露头角的浪漫主义诗人。按理说,她以前出版的两部诗集也是可以作为高雅“礼品”送人的,但她没有这样做,书出来之后,总觉得里面的作品太幼稚,拿不出手。对于这个问题,付雪红已经找到了解决之道,她早在那家诗歌杂志告知她《 情痴 》已被选用的那刻起,她就想到自己该怎么做了。她深以为,能在全国最负盛名的一些文学期刊发表作品,是最能说明问题的,也是对自己的莫大鞭策。于是,她先于那期载有自己作品的刊物出版前,就已和杂志编辑部打好招呼,她要求在自己名下加印100册,以便向自己生命中的那些最重要的人赠阅,同时也是为了弥补上次留下的缺憾。因为上次那家文学杂志通知付雪红说她的组诗已被采用的时候,付雪红所表现出来的喜悦真是难以言状,一想到自己一个业余作者居然能在全国叫得响的文学杂志发表组诗,她把自个儿都乐糊涂了。被胜利冲昏头脑的代价是,结果她只得到了一本编辑部赠送的样书,直到三个月后,她才想起在这样重要的文学刊物发表作品,无论如何应该多拥有几本才对,以备不时之需。但当付雪红心存侥幸地向该编辑部索要杂志时,人家告知因为时间太长再没有多余的了。付雪红只得蹬上自行车,疯狂地从一个报刊亭赶往另一个报刊亭搜寻,结果同样是因为时间长了一无所获。

  在付雪红列出的赠阅对象中,刘耕耘位列其中,并且是全校除校长外唯一收到赠书的人。付雪红在书的扉页没有签名,但却粘贴了一张粉红色的小卡片,她用钢笔把诸如《 情痴 》所在页码等有关信息工工整整地写在了上面,目的自然是希望获赠方能在第一时间看到她引以为豪的诗作,而不致认为她付雪红仅是一位热心的诗歌普及使者。

  刘耕耘依照小卡片的索引,果然轻松读取了《 情痴 》充满张力的文字和超乎一切的真挚道德情感,他觉得这首诗很适合自己读,读来倍感亲切,甚至字里行间还隐约浮现出那么一点似曾相识的影子。他为此诗兴大发,有感于这个世人皆言诗歌已死的时代,付雪红的诗作却能拥有不俗的反响,向来不怎么写诗的他,当即即兴写下了这样一首新诗:

  不老的诗魂

  我时常听闻诗歌已像孤儿般孤独地死去

  淳朴的工农民众曾于闲暇时好奇地附和争论

  上进的知识分子也曾如是评判诗歌的不幸

  甚至文坛宿老亦曾毫不讳言诗歌的宿命

  而最令人望而心寒的是

  就连诗人自己也不禁妄言诗歌已垂垂老矣

  但我偏不以为然

  因为我纯净的眼中

  从来不缺诗意盎然的生活图景

  过去如此

  现在如此

  未来如此

  恋人间的诗意相处

  夫妻间的诗意包容

  友朋间的诗意提携

  接续的

  不正是绵延不绝的不老的诗魂吗

  这首诗作几乎一气呵成,也许自己和付雪红主任还真有缘呢,他静静地想,要知道,除校长外,我可是唯一的获赠者。但让他始料不及的是,这个并非他本意的结果,却导致了许多年轻男教师对他嫉妒有加,他们隔空放话说,这穷小子凭什么就俘获了漂亮女诗人的芳心?这其中,有位叫钟秦的英文男讲师情绪尤其激进。他们决定共同制止这样一桩不匹配的甚至是荒谬的“爱情”。

  其实,就连刘耕耘自己也琢磨不透付雪红为什么要独独送给他书,难道是因为他家穷,担心他买不起?恐怕也不尽然,因为和刘耕耘一样穷,甚至于更穷的同学大有人在,为什么偏偏只有他刘耕耘得到“特殊”对待?那是因为刘耕耘的学习成绩好?那也站不住脚,因为他的成绩并不总是最好的。

  诗歌研讨会召开后的当晚,付雪红把刘耕耘叫到了她的办公室。付雪红是他的恩人,他很敬重她。想当初,要不是她帮着联系企业家陈清源,让陈清源和他结成助学对子,就不会有他的今天。此外,她还帮过刘耕耘另一个大忙,她把他介绍给她表姐家做家教。这不但帮他解决了生活来源问题,咬咬牙还有盈余寄回家。如今,他和付雪红已算是熟人了。他去她表姐家做家教时常常能见到她,有时出于礼貌,也会和她坐一块儿聊上几句。

  这是刘耕耘第一次踏进付雪红的办公室。说是办公室,其实也充当寝室。她原是有机会分到住房的,但她却主动把机会让给了更需要的人,她说自己是单身,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又还年轻,不急。墙壁上贴有很多付雪红自己写的诗,有公开发表过的,也有尚未发表的,总之都是付雪红的得意之作。字是用水笔写的,虽称不上是书法,却也秀气舒展,看得出花费过不少心思。被这些诗作包围的地方,则是南宋词人李清照的画像。而其正下方,摆放着付雪红的办公桌,办公桌往后两米远处,就是她柔软舒适的床了。这样就能确保不管是躺着还是坐着,她都能欣赏到自己的佳作和感悟所尊崇的词人的“画外音”。尽管李清照不是诗人,而且反对以作诗文之法作词,但付雪红还是喜欢她,推崇她清丽出奇的语言风格和其笔下千百年来都不曾消减的自辟蹊径的婉约情致。

  刘耕耘显得很拘谨。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紧张得双手来回地揉搓个不停。付雪红看他紧张成那样,就微笑着让他坐下。但办公桌前只有一把椅子,也是室内仅有的一把椅子,他实在弄不懂自己是该在椅子上坐下呢,还是坐床沿上?最后思来想去坐哪都好像不合适,所以就仍然僵直地站着。付雪红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就先行在椅子上坐下了,然后示意他坐床上。刘耕耘这才有了主见,于是轻轻地来到床前,并用手轻轻地抚摸一下干净的床单,然后如释重负地重重坐了下去。不成想,刘耕耘却意外地被席梦思床的反作用力掀翻在了床上。毫无思想准备的他,怎么也想不到世上还有这么柔软的床,而且一触上去还弹力十足的。付雪红见此情景,忙冲着他嫣然一笑,说没关系的,是我忘了告诉你,这席梦思有时候也怪讨厌的。不过被它“欺负”一次,也不是什么坏事,以后就好了。刘耕耘羞得满脸通红,时不时地用攥紧的拳头去捣压一下席梦思床,看它还敢不敢捣乱。

  付雪红笑眯眯地盯住刘耕耘的脸看了半天。刘耕耘以为自己脸上附着了什么可笑的东西,就下意识地用手掌由上往下在脸上过滤了一遍,但并未发觉有什么可笑的物什。出于好奇,他问她,付老师,你笑什么呢?付雪红的笑容倏地隐去了,她假装生气状,什么付( 副 )老师正老师的,以后在我办公室就叫雪红姐好了。刘耕耘为难地说,那不太好吧。付雪红抢过话头,有什么不好的?又没别人在,真是的。刘耕耘拗不过她,只能顺从地说,那我听你的,雪红姐。付雪红的脸上重新漾出好看的笑容,说,人家是笑你长得俊着呢。刘耕耘听对方这样直言不讳地夸他的相貌,只臊得脸红到了耳根子上,感觉双耳烧得像是不属于自己了一样。因为长相俊美,以前也有不少人夸过刘耕耘,但像现在这样由一位大姑娘面对面地说出来,却还是头一遭。即便当年和他爱得死去活来的俞天香,也没有如此直白地向他表露过内心的想法。付雪红见刘耕耘如此受不得夸奖,不由乐了,说你哪像个男子汉啊,跟个大姑娘家似的,还害羞呢。刘耕耘没吱声,只恨自己的脸不争气,怎么老是说红就红了。

  你站起来一下,付雪红说。刘耕耘应声而起,他巴不得赶紧有个什么事情来对冲一下当前的尴尬局面。付雪红绕到他身后,命令说,把腰挺直了。刘耕耘不知她为何突然让自己做这样一个动作,他甚至没来得及多想就依着她的意思把腰杆挺得笔直笔直的。付雪红满意地说,身板还是蛮挺拔的嘛!然后以玩笑的口吻对他说,你走路时原本可以更气宇轩昂的,为什么老是见你低头哈腰的呢?那样,与你的形象可不匹配哦。刘耕耘说,习惯了,从小就习惯了这样走路的。付雪红说,这一次你倒是回答得理直气壮的。不过,你想过没有,有些习惯是可以改过来的,而且必须得改,比如说你的走姿,还有或许你早已听习惯了的你的名字。

  你是说我的名字应该改吗?刘耕耘的语气莫名其妙地激动了起来,但一想到面对的是自己的老师,末了,语气不得不又软了下来,那情形犹如遇风突然勃起的风筝,只一忽儿工夫又直线坠了下来一样。他接着说,噢,是这样的,名字是我母亲取的,从我懂事起就一直沿用这个名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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