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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楼上的狐狸》(28)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2月25日14:54 来源:【英】理查德·休斯 著 ;高扬 译

  然而穿过施蒂格尔迈尔广场时,我们的洛塔尔、弗里茨还有威利意识到:他们(赤军除外)绝不是这些天在慕尼黑唯一一支“爱国的”私人军队。还有其他——可能是敌对的——“日耳曼兄弟会”。他们看到的卢云堡啤酒馆里几乎全都是海军战旗的人,他们手拿啤酒杯,怒气冲天地大声咆哮着……是的,这些人(就像对此类事情有着永无止境的好奇心的威利指出的)现在都是罗姆队长的自己人,自从那次摊牌之后——罗姆似乎是个有本事的家伙,实际上正是他让我们的领袖如此负有盛名!于是根据威利的指示,三个年轻的火枪手向经过的罗姆手下高呼致敬。但是在老鲁登道夫有名无实的所谓“战斗联盟”领导下的这个令人不安的联盟中,这两支可能是唯一可以相互信任的两个部分。还有阿兹伯格啤酒馆外那些“山地同盟”的人——韦伯的人马?好吧(威利说),他们……也许还有罗斯巴赫的亲信……某种程度上他们也许也是可以信赖的,但是其他的——比如“维京人”——他们是完全不同的另外一回事。“维京人”和戈林队长的体育馆兄弟会唯一的相似之处仅在于他们都热爱自己的国家,都厌恶政府和公共秩序:他们一半是虔诚的天主教徒,一半是君主制拥护者,以至于无法忍受对鲁登道夫或者罗森伯格的任何亵渎与不敬。这些将会成为卡尔的手下或者鲁普雷特希太子的人,如果他们两人的断交不可挽回的话。

  这些“维京人”是埃尔哈特指挥官的追随者。埃尔哈特当然已经声名远扬:他是1918年“停战”以后在沦陷的波罗的海诸省打了整整两年游击战的老兵,同样也是他,在柏林的卡普政变中领导了海军分队。罗斯巴赫同样也广为人知:他同样也是波罗的海地区一名年轻的被驱逐的老兵,当懦弱的柏林不承认他们的个人战斗时,他们被迫转入了巴伐利亚的地下活动。东方沦陷土地上孤独的爱国勇士,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候都像天然磁石一样吸引着愤怒的年轻人们!对于一个名不见经传、单调乏味的小旅馆服务员来说,能建立自己的小派别、能受到诸如年轻的戈林队长式的英雄人物待见该是多大的天赐之福啊!因为赫尔曼(那个非洲老总督英俊的儿子)曾是里希特霍芬在战时著名的“飞翔的马戏团”中的王牌,现在他的蓝马克斯勋章[72](德国的维多利亚十字勋章)则让他显得派头十足。

  等他们到了德雷伊卡曾并做完了汇报时,那里同样人满为患。大多是上了年纪的人——退伍的老兵,但他们都是自己人,除了一小簇与人隔绝、让人讨厌的“维京人”(他们看起来相当聚精会神)。

  两个小时后,他们仍然在德雷伊卡曾等待着——手里拿着啤酒杯、怒气冲天、咆哮不已——这时,随着一阵尖锐的急刹车声,一辆汽车停在了门外。赫尔曼·艾瑟坐在里头(艾瑟是个年轻的记者兼丑闻爆料大师)。今晚他显得怒气冲冲、狂热不安。他们向他围了过来。艾瑟是从贝格勃劳直接过来的,他为他们带来了消息:三十五分钟前,战斗已经打响!欢呼声震耳欲聋!然后艾瑟命令他们道:列队前进,直穿市中心到贝格勃劳。终于要“行动”了!

  当洛塔尔的同志们挥舞着旗帜、敲锣打鼓在街灯下沿着布林纳街而下的时候——手里拿着枪支、怒气冲冲、咆哮不已——人们从各处边道蜂拥而至。男人、妇女还有孩子和他们一起游行,他们走在他们前面,或者跟随他们身后,或者围在他们四周,为这场“革命”振臂欢呼——虽然他们大多数都并不清楚这到底是谁的革命。这到底是天主教的保皇党及分裂分子的,还是……战斗联盟他们自己追随的是谁?十字还是钩十字[73]?——二者都是柏林的眼中钉。因此在普鲁士掌权五十年后,这二者对巴伐利亚人有着同样的吸引力。

  他们成功地穿过了国王广场,一个骄傲的小男孩在游行队伍前不停地做着前手翻—— 一路都在不停地做着前手翻。

  慕尼黑,今晚,那个令人兴奋的11月8日星期四的晚上,一整夜都寒气逼人,但是没有下雪,而紧接着就是寒风凛冽的“卡尔-星期五”的早晨。

  第13章

  在罗林伯格,当奥古斯丁前一天晚上上床睡觉时,房间里还是燥热不堪;可是到了第二天早上,他的被子全都滑掉了地上,火炉已经熄灭,房间里冷得可以结冰。脸盆架上的罐子里早已是冰块一团。

  并且,罗林伯格昨晚下了一场很大的雪。今天早上的天空还和之前一样阴沉,但是屋外白皑皑的积雪却让它显得比昨天亮堂许多。当准备去吃早餐的奥古斯丁走进大厅时,他发现了雪光映衬下几抹耀眼的色调:小圆桌上的蓝色台布、一张绿色的椅子、黑色的大高背长椅上金色的云头花纹。祖传的油画看起来比昨天要明亮一些,浅咖色的地砖闪闪发亮,看起来像湿的一样。

  少顷,斜坡屋顶上一阵静静滑落的雪花让一切布上短暂的一丝阴霾。这不是融雪时那种沉重的大团冰雪,它更像是慢慢下落的一阵轻烟。奥古斯丁转过身,透过窗户看着它在难以察觉的微风中如烟消散。有人(他注意到)前夜在窗台上放了一瓶啤酒。啤酒冻住了,瓶子已经爆裂,但啤酒仍然立在那儿——破碎的玻璃当中一尊酒瓶状的琥珀色冰块!

  等他再次从窗户的方向转过身来时,奥古斯丁看见了两个小女孩。她们半藏在门洞里,但从她俩前额上像地砖一样闪闪发亮的肿块看,他立刻认出她们是滑雪橇的孩子。他朝她俩微笑了一下,但她们却没有回应,俩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什么东西,脸上带着惊愕的表情。

  循着她们的目光,他看到了那对双胞胎,鲁迪和海因茨。这对捣蛋的特技自行车手正蹲在一个高高的哥特式面包橱下面,尽可能往后缩着不让人看见,但他们却藏不住自己身上沉重的黄铜铆钉狗项圈,以及将他们锁在橱柜脚下的长长的狗链。真是丢人现眼——他们觉得丢人全然不是因为昨天的恶作剧,而是因为今天的惩罚——他们用刁蛮、很不友善的眼神盯着奥古斯丁。

  昨晚对他颇感兴趣的姐姐现在正背对着他蹲在地上,用面包片蘸着咖啡喂给他们吃,长长的金发从后背一直垂落到地上。其中一个男孩因为一心想瞪着奥古斯丁而不小心将面包屑呛进了气管,咖啡以及其他液体从眼耳口鼻一齐往外漫溢。奥古斯丁突然感到一阵尴尬,于是转过头,踮着脚尖从旁边走开了,一边还心存侥幸地想着:但愿那女孩不要回头,不要看见他。

  早餐时,一种被压抑的兴奋气氛在不断攀升。这让奥古斯丁百般不解,因为他对昨晚的秘密一无所知。

  那天早上六点,奥托就起床了,又给慕尼黑打了一次电话,但还是“接不通”。然后他又给达姆施达特铁路枢纽站打去电话,得知昨晚一整夜都没有来自慕尼黑的火车,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别处的所有服务,他们告诉他,均一切正常。这在某种程度上让范围缩小了,因为如果是柏林进军了抵抗的慕尼黑——或者慕尼黑进军了柏林……又或是卡尔和洛索夫撤走了原来调到图灵根边界去抵抗巴伐利亚左翼分子的自由军团……

  不,这个时候,一定是慕尼黑内部出了问题。自从卡尔控制了慕尼黑,他自己当然首先要烧上一把火,一把除了卡尔没有人会烧的大火。

  当沃尔特听到这少得可怜的消息时,他也是这样想的:这只能意味着……这种眼巴巴坐在咖啡前干等消息的悬念实在让沃尔特难以忍受。

  弗朗兹看起来也是全神贯注,但却一言不发,似乎他的忧虑只属于他自己,和他的父亲或叔叔毫无关系(他们的也跟他无关)。但是这么多人中只有弗朗兹记得礼貌性地问了问奥古斯丁晚上睡得如何(那只小狐狸有没有吵醒他?没有?),以及其他一些尽地主之谊的问候。弗朗兹的黑眼圈很重,似乎他自己倒并没有睡好,轻蔑的表情比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天!”奥古斯丁挨个儿看过他们的脸,傻乎乎地想,“这些人都宿醉成了什么样!”

  正在这时,米茨进了早餐间,后面跟着她的两个小妹妹。她看起来同样是出奇地漫不经心,因为如果不是像往常一样温文尔雅的弗朗兹眼疾手快地移开那张放错位置的椅子,她很可能就一下撞上去了。

  “又在做白日梦了!”奥古斯丁心想。

  吃早餐时,奥古斯丁注意到米茨在伸手去够诸如勺子或是盘里的小面包等小东西时,会十分奇怪地张开五指,就像触须,或是大触角一样。有时是小手指先碰到,紧接着其他手指随后而至。即使是在23岁的年纪,他还和童年时一样,认为有些事情是坏到了家的。因而这个坏到了家的事实现在正放慢了速度强行钻进这个年轻而快活的头脑——这个事实就是17岁米茨那对灰色的大眼睛几乎是全盲的。

  “听着!”奥托说。

  教堂的钟声——没错,是钟声!下面村子里教堂的钟声已经响起,声音微弱却是大作不止。沃尔特的领班护林工踩着钟声走进来,树上掉落的细雪还沾在他黑色的头发上,他气喘吁吁却兴高采烈地给大伙儿带来了消息。当然是大家期待已久的消息(头条消息总是如此)。沃尔特庄重地倒满酒杯,递给了每个人。“先生们!”沃尔特说(所有人都已经起立了),“国王万岁!”

  “鲁普雷希特和拜仁!万岁!”然后是清脆的酒杯摔裂声。

  “真有趣!”奥古斯丁心想,然后和其他人一起为鲁伯特国王干了杯,并摔掉了杯子,“着实无聊——但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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