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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烟月》(9)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1月28日16:28 来源:中国作家网 张泽宇

  想到这里她顿然感到头痛欲裂,方才微微睁开的双眼又沉沉地合上,思绪变得滞缓而迟钝,仿佛完全没有了感知,冰冷坚硬的石子生生硌痛自己的肌肤,刺骨的风隐隐带着说话声飘忽在耳畔,仿佛午夜躲在房间里,倾听着风灌进木廊里发出沉闷幽远的回声。

  “大哥,我见这小娘子长得忒漂亮,就特意带回来送给您……哈哈!”一个山匪举着雪亮的砍刀粗暴地笑着,他点头哈腰地望着首领,声音中带着谄媚之色。

  “哈哈……真有你的啊!”狂悖的笑声传入耳畔,是那般粗野、放肆,随即橘色的火光微微一晃,那个首领站起来,沉重的脚步便踏着敦厚的土地渐渐逼过来,由于他的体型结实庞大,震得大地竟有些颤动。

  她毫无知觉地躺在地上,只有少数几根思维在转动。少女的眼睛轻轻闭着,模糊的视野里,山匪首领一张肥厚肮脏的脸已经凑上来,同时他那双沾满鹿血的手猛然扯住自己的衣领,把她从地上提起来。她蹙着眉想要闪躲,然而迷药的分量下得太重,她的双臂竟没有丝毫力气挣扎,只能任凭他用力撕扯,然后眼泪不断从颊边流下来……这便是她能做的唯一的反抗。

  “啊!”一声尖锐的号叫陡然划破寂静的山林,惊起无数暗藏在林叶后的飞鸟,少女惶恐地停止哭泣,因为那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就响在耳边——正在享受的山匪首领突然瞪大眼睛,极度痛苦的神情甚至漫上了他浑白的眼仁,他满脸恐惧地望着她,翻了翻眼皮,张开嘴想说什么话,然而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由于肌肉的扯动,鲜红的血液从他胸口——那道直刺肺腑的剑痕中迸射而出,他的内脏已经裂开,“噗”的一声,心腔里的血疾速喷涌出来,仿佛绽开一路绯色的花朵,溅在她脸上。

  死人染着血倒在她身上,那感觉是滚烫而火辣的,不由分说地灼痛着她雪白的肌肤,再看看周围的人,早已倒在了地上。山匪在一瞬间全都毙命于心脏上那道深而精湛的剑痕。

  她惊诧而茫然地望着这幕景象,然而眼前,一道冷清已挑开了伏在她身上的尸体,那是一把极其冰冷的剑,一线醒目的血迹顺着清透的剑锋流淌下来,那把剑低声铮鸣着,明澈的霜刃和低沉的震鸣都表明它的主人是一个同样可以纵斩天下的男子。

  她依稀记得,那把剑的柄端也游移着一条青龙,浮雕的茉莉缀满霜花鞘,最令人惊奇的是,剑身虽如水钻般冰冷剔透,流光婉转,却锋锐刚利,无坚不摧,在黑暗中绽放着清虚的寒光。那样的剑光遮住了暗中执剑少年的脸,她只能看到他温软的长发飘拂在风里,年轻冷峻的轮廓宛若被一支残箫唤出的月神,散发着遗世子立而惊绝天下的美——于她而言,他既挽救了自己的性命,亦唤醒了她心底那颗萌动不安的最初的情种。

  现在细细回想起来,自己那时才十五岁,而这也是几年前的事了,当时的巫马寨与西林山庄互为盟友以礼相待,可谁又能料想到,不出半年武林中原会风云巨变呢?

  她轻轻叹了口气,重新审视着横放在双膝上的剑,果然还是没有什么改变的……它清丽如故,透明的锋脉一如从前那般不沾丝毫烟尘气息,仿若冰冷、宁静的流水,带着悚然的寒意……只是,寒凉之剑怎能配极热之身?这剑定然不是他的吧。

  “咳咳……”病榻上的青衣剑客剧烈地咳嗽着,猛然又喷出一口鲜血。萦玉为他擦拭着唇角的血迹,有些不同的,这次他似乎恢复了一些意识,渐渐清醒起来,青衣剑客急促地喘息着,恍如梦呓,双唇颤动着含糊地吐出几个字:“楚、楚……”

  坐在他身旁的女子放下手边的剑,拿起一块方巾,轻轻擦拭着他唇边的血迹,方才脸上的冷漠全然不见,只是柔声应道:“快别说话,你还很虚弱。”

  青衣剑客潜意识里听到她说话的声音,微微侧过头来,他缓缓睁开眼睛,然而瞳孔里的神色却仿佛还有些恍惚、涣散,他失神地望着粉衣女子的脸,辨认了好久,苍白的脸颊终是露出一丝惊喜之色,“小湘儿,真的是你么?”他语声脆弱,似是久病初愈。

  “呵,多年不见的青衣侠竟去闯那炼尘关,你不要命了么?”女子淡眉稍蹙,轻声责备他道,她柔滑温软的手将方巾浸泡在冰水里,寒绢顿时舒展开,上面的血迹宛如朱墨一般在冷涩的水中缭绕开。她“哗啦哗啦”清洗着,极为娴熟地拧干水,然后把方巾敷在他额头上,寒冷的温度刺痛了他额上的伤,青衣剑客痛得微微呻吟了一声。

  “原来你还知道疼啊?忍着吧,你现在能活着就是万幸了。”魔教女医眼睛斜视着他,又轻轻揭开他胸口的纱布,将药粉敷在伤口处。

  那些伤虽未愈合,但血已经止住了,缝合处也并无感染,蚯蚓般蜿蜒的深红色刀口上只残留着一片淡黄,那是她用家族传世的药酒一遍一遍为他擦洗的痕迹,她仔细查看着,用指尖按压着那块浮肿的肌肉,切口微微裂开,她看到了里面新生的淡粉色的嫩肉——其实,这样的皮外伤并不是最重要的,她所担心的是他体内看不到的肿块和炼尘关留下的灼痕。

  “嘿嘿……”青衣剑客痛得龇牙咧嘴,然而看着她那样专注细致的表情,却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么多年不见,这个拥有着回天之力的女医,性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不过检查伤口时的那股认真劲儿还是没有变。

  “傻笑什么?”听到他的笑声,粉衣女子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那样的神情像是在看一个精神病人,她白嫩温软的手转而又绕到他身后,抚摸过他的脊背,那掠过肌肤的感觉仿佛一阵和煦的夏风,干爽轻柔——她在尝试着感知他脊背上非正常突起的皮肉,身体内部的浮肿和淤血不同于皮外伤痕,它们往往是不容易察觉到的,只能靠行医多年的经验去触摸或是观察肤色。

  “我说你,居然还笑得出来?怎么就是不听话啊……难道非要被炼尘岩浆烤熟了才甘心么?”魔族女子没心思跟他开玩笑,一边触摸着他身体上的肿块,一边蹙着眉说,旁边的小丫头萦玉听着他们的谈话,轻轻笑起来。

  “呵呵,不是有你在么,我当然不用操心了。”青衣剑客刚清醒过来,就恢复了大大咧咧的性格,他转身伏在枕头上,嗅着方枕上散发出的绿竹香气,很享受地闭上了眼睛。

  魔教女医秀丽的眼睛笼罩在睫毛投下的阴影中,他姑且这样讨好她,她却暂时没有答话,神情反而变得肃然,随即对着身畔的萦玉吩咐道,“玉儿,你先去照看侧厢房的病人吧,准备好药酒,待会我要去那里给他们看诊。”

  萦玉点点头,收拾好药瓶和纱布,退出厢房。

  “算了吧,平时被人收拾的还不够惨么?这回竟敢来闯巫马寨的炼尘关——”待到侍女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魔教女医冷艳的脸颊上掠过一丝复杂之色,她沉默了一下,抚摸肿块的手终是停住,“暂且不说你的伤势如何,若是让西林山庄的人知道你跑来这里,估计也会把你当叛徒处置吧?”她坐在床榻边凝望着青衣剑客,冰冷的眉眼中流转过一抹忧虑,缓缓开口道。

  “我倒没事,唉,一时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糟糕,险些忘了大事!”秦映默默说着,忽而脸色一变,他的话锋蓦然转折,眼眸里泛起焦虑躁动之色,“他怎么样了?!”他一把扯住潇湘的袖子,险些把她拉倒。

  “他?”粉衣女子被他吓了一跳,低声重复着,冷冷地瞥过一眼,“就是那个躺在你身边的人么?”

  “对呀对呀,他有没有受伤?!”青衣剑客急虑交加,一回想起炼尘关的那一幕,他就觉得心有余悸。公子还拿着扶魂剑呢,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安好……秦映胸腔间顿时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洪流,他颤动着,拼命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又被潇湘按了回去。

  “别动。”年轻女子声音冰冷地说着,依旧面无表情,她涂着丹蔻的指甲将暗紫色粉末拨撒进竹汁,声音平缓了许多,“管好你自己吧——他是极寒之身因此并无大碍,还在侧房休息。倒是你,若是没有这把寒凉之剑,早就化为灰烬了。”

  秦映松了口气,颓然跌躺回竹床上,默默地点头:“多亏他的玄玉剑,我才得以护体,真是难为公子了……”

  潇湘正在用竹棒搅动着碗里的竹汁,听到这话她手捧的木碗陡然一颤,竹汁溅出了许多。魔教女医抬起头来,震撼地望着他,柔媚的容颜仿佛摇曳生姿的玫瑰,浓丽而冷戚,她清澈的眼波骤然凝住,半晌才喃喃应道:“什么?你说……这剑是玄玉?那他——”她绯红的脸颊转而变得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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