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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烟月》(8)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1月28日16:28 来源:中国作家网 张泽宇

  火舌舐着洞壁,熊熊烈火渐渐逼近,石洞内一片又一片火红绚烂的彼岸之花铺展开来,翻腾漫卷着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霎时间,两道剑光贯穿而过,在这片灼热的亮红色火海中绽放出最后一抹银色。

  如果一切都会付之一炬,那么依旧回荡在耳边的,也只有青衣剑客那句最冒失的话了吧——

  “这样爱她么?”

  — 潇湘雨· 上 —

  黎明的淡蓝色如纱般轻轻笼罩着碎风崖,似是一笔若有似无的淡墨与远山的暗影交叠在一起,露水早已打湿山坡上青葱翠碧的芳草,嫩黄的叶脉吮吸着冰冷丰沛的露珠,颜色鲜亮而饱满。绰绰约约的山雾还未见消散,缕缕嫩竹的清香已然妖娆在周围,令整个山谷宛若一位沉鱼落雁的少女,即使羞遮桃面,也依然清纯素雅。细细分辨,那浓郁的清香竟是从附近一片竹林中蔓延过来的——这莫不是还在巫马寨?

  一片清溪潆绕的长竹,一直延伸到挂着碧珠帘的木楼旁,流翠挺拔,和那帘内的清姿丽影一样端丽动人,木楼内,一只如丝绸般细嫩纤白的手轻轻抬起,拨了拨铜烛台上本来就很微弱的灯火,烛芯悠悠吐出一丝青烟,熄灭在那勾织着玉兰花的香衣锦袖之下。

  那女子粉色绸裙垂地,紫色纱衣轻披肩臂,一头柔缎般的长发被金色羽翅发簪轻轻收拢,绾起在头顶,发髻后却有数缕青丝直垂身畔。雅致的竹门被湿润的晨风轻轻推开,墙角的风铃碰撞出清澈的脆响,同那写着“医”的小木牌一起随风晃动着,女子散落在腮边的几缕发丝被风轻拂过面,散发着诱人的风情。她忙碌在一堆盛满药液的瓶瓶罐罐间,清秀玉面虽被一身红装映得艳如桃花、妩媚动人,却还是免不了有些冰冷沉寂。

  身边的小丫头萦玉递过一碗淡绿色的透明竹汁,“湘姐姐,这有用么?”那小丫头询问着,她不过才十六岁,却贝齿如玉,削肩细腰,玲珑娇巧,生得甚是娴静,眉眼间处处透露着聪慧可人的气息。她的桃腮不施粉黛却透着淡淡的绯红,步伐如踏在流云上那般轻盈,不断为粉衣女子递着各种玻璃药瓶。

  年轻女子将竹桌边木碗里的暗紫色粉末稍稍捻起,指尖的玉甲轻轻刮了些粉末,放到鼻下嗅了嗅,然后拨散到竹汁中,红唇轻启,“怕是要看他的造化了,敢用极热之身去闯那炼尘关,有如此胆量的,世间也就是这个家伙了吧?”看着粉末渐渐晕开在木碗中,她动了动手指,萦玉立刻意会,跑到她身侧来帮忙。

  两个柔弱的女子用手支撑起青衣剑客的头,喂他喝下药液——这已经是他喝的第七碗竹汁了,闯过炼尘关后的男子体力已经疲乏到极点,晕倒在百残门的出口处,幸好她们从那里路过,把他救回到竹楼,若不然,现在他恐怕就要躺在巫马寨的绞刑架上了……这个粗心大意的家伙,多年前自己为了采摘冰山上的雪莲不慎失足,还是他运起轻功飞身将自己救下的。那个时候剑势潇洒的他,还用手中的扶魂剑掠起炽热的烈风融化了积雪,帮助自己寻找埋藏在雪层深处的莲花,那样凄美惊绝的情景她终自无法忘记,然而自己也曾告诫过他,扶魂剑气性刚烈,万不可触碰到极热的火源,如今,他倒是将自己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她一时间黯黯无言,只消这半晌,青衣剑客脸上的淤血便渐渐褪去,呼吸也变得均匀。

  “呵,要是没有这把气性寒凉的剑,他怕是早就化为灰烬了。”女子犹自说着,凝视着青衣剑客身边的玄玉剑,纤指抚摸着上面清丽如雪的雕花浮龙,轻轻拭去覆鞘的尘土,眼眸中的神色却变得复杂而不可捉摸。她一直无法明白,真气如火的男子为何在闯过炼尘关后,身体里的内力却是温凉如玉的感觉?他纵然是抱着一把寒性的剑,也远不足以中和岩浆的热度。

  “咳咳、咳……”一阵急促的咳嗽声令她的思绪中断,竹床上的年轻剑客身体剧烈震颤着,猛然喷出一口暗红色的毒血。

  “啊呀!湘姐姐,你看他!”萦玉指着那一片染上竹床的血迹,大声嚷起来,即便是跟随女医者多年见惯了生离死别的她,也不由得为那口毒血大吃一惊——那口血粘连着被熏黑的尘埃,仿佛泥浆一般焦灼,看这情景,他是险些在闯炼尘关时被烈火腾起的浓烟熏坏喉咙。

  那女子立刻将食指竖在萦玉的唇边,低声道,“嚷什么?你怕别人不知道他在我们这里么?”她举步走到青衣剑客床边,盯着那张苍白的脸说:“只有吐出这口血,他才能好起来——再去拿碗竹汁来。”她容颜冰冷淡漠,随即又吩咐身边的萦玉道。

  木楼外的竹林被晨风吹过,狭长的竹叶随风簌簌摇曳,林暗草惊风,那青碧的竹叶间似乎依稀有暗影浮动,悄然潜入这片幽谧的竹林,然而却被斑驳的竹影几番遮掩,最终消散在细腻清甜的翠竹气息里。醉意微醺的清香将那几座孤立的木楼全然笼罩,能在巫马寨找到如此淡雅闲静之地,想必是仅这一处罢?

  萦玉用手扶起年轻剑客的头,淡绿的液体缓缓流进青衣剑客的喉咙,他的喉结仿佛一枚橄榄般上下滑动着,慢慢将竹汁饮尽,粉衣女子侧坐在竹床边,看着他脸上渐渐有了血色,细长微挑的淡眉也稍稍舒展开来。

  然而只是稍微的松懈,便有阴霾再次覆盖她沉垂的眉眼,魔族女子目光依然落回到那柄清丽的钢剑上,她仔细端详着青衣剑客身边的玄玉剑,此前她是对这些利器毫无兴趣的,然而此刻,眼前这把钢剑竟然完美得令人震撼,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被那种悱恻怜惜的寒光吸引住——那锋锐的剑身流动着凄冷的清光,如玉般细腻透彻;剑锋轻薄如水,仿佛动指一弹就要破碎在掌间;剑柄整体便是那条肃杀纵斩、灵动鲜活的盘虬青龙,剑鞘则是镂刻细致入微的雕花银炼制的。

  这柄钢剑处处透露着沉雄清刚的杀气,虽然锋冷坚硬,铸造姿态却犹如含苞待放的幽闭茉莉,线条流畅如水极其温雅柔弱,看得出此剑本身便是刚柔并兼,温凉两极在剑脉里循环推动,既保持着稳定特质,也将热量全然消噬……如此神剑,世无其二,若是铸剑师欧冶子在世,怕是连他也要望而兴叹吧?

  ——它莫不是早已被自己尘封在记忆中的那把剑?寒光宛若焦尾琴的流弦般滑过,她仔细地看着,却蓦然发现了端倪,因为方才那一刹的感觉竟是这般熟悉。

  ……难道是他?她微微怔住了,眼睛里划过一道难以言喻的震惊的光,白皙细腻的手指轻轻停滞在剑柄上,娇艳如花的脸颊在寒凉的剑光中几度变换着神色,她细细地回忆着,冰冷凝固的目光仿佛被那道冷清的剑影震开细细的裂纹,悄然晃动。

  还记得那晚风清月朗,圆满的月轮横卧在碎风崖那片明丽的草坡前,光华如银瓶乍裂的清水般洒落,扶疏的树影笼罩着淡淡的金纱,萤火如流梭般飞逝在草隙间,横波碧如翡翠。这里白日最适合赛马和练剑,经常能够看到猎鹰般身姿轻敏的少年策马飞驰,或是风姿蕴藉地挥洒长剑,而那日正逢姨父家的湛泸表兄到山坡上赛马,到了傍晚还未归来,自己便到山坡上去寻找。

  头顶缭乱的光线朦胧缥缈,淡如薄雾,仿佛连最后一丝痕迹都将隐去,她在山坡上不知走了多久,只觉得疲惫倦极,仔细辨认后才发觉,自己已经走进夜兰坡周边那片黢黑的树林里。这片树林虽然不大,但经常像迷境一般令路人感到困惑。她独自徘徊在一片黑暗中,感觉轻薄的衣衫已然无法抵御夜晚萧瑟的长风,便靠着一棵树蜷缩起来,闭上眼睛休息。

  然而,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的景象却完全变了——阒静幽谧的篝火“噼噼啪啪”爆裂着火星,木架上的烤野鸽弥漫着浓浓的香气,五六个彪形大汉则围坐在一起推杯换盏,他们大口咀嚼着烤鹿肉和乳鸽,辛辣的烈酒沿着碰撞的土陶碗壁溅出来,嘈杂粗粝的谈吐声似是沙砾揉进空气。

  她脑后沉痛,试图看清那些人的面目,然而燃烧的烈火仿佛石榴裙裾般摆荡,唯独映照出他们腰间悬挂的牛皮鞘刀,其中一人身上还斜披着厚实的方虎皮,身材十分魁梧,凶悍至极,想必是他们的首领——这莫不是遇到了草坡上的匪帮?

  她心底蓦然一惊,曾经听父亲说过,夜兰坡郊野的匪帮经常出没,劫财劫色,无恶不作,只因各大山庄的剑客们时常到碎风崖上练剑,所以白日里他们并不敢明目张胆地抢劫,只有等到夜幕降临的时候,劫掠树林里迷失的路人,而他们的标志正是牛皮鞘刀和方虎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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