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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烟月》(4)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1月28日16:28 来源:中国作家网 张泽宇

  夜风无声划过,一个荒废的稻草人孤立无援地立在拱形门边,不祥而忧郁地张开着嘴,锋利参差的牙齿吞噬般保持着撕咬的姿态,一双深深凹陷的眼窝里被镶上了民间传说的“鬼目粽”,腐烂的糯米粘连着人类的内脏和眼球,木讷而呆滞地凝望着前来的人,它的胸膛中央不知被涂上了谁的血,几支箭洞穿过那点红心,刺目的血迹流淌过草偶的身体,在夜色中像火焰一样炽烈而疏狂地燃烧着。

  宫楚涵勒马停住,定定看着这仿若厉鬼一样的草偶,目光沉重而伤痛,他知道这都是用那些誓要诛魔的英勇之士的身体做成的,魔族杀人剜心,良知已经沦丧到极点,那个草偶身上的脏器和血肉隐隐有被野鸟啄食的痕迹,可怜这些英雄们生前荣华,到了最终竟孤苦伶仃地伫立在这荒郊野外,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想来他们就是到了九泉之下也不得闭眼吧?

  胯下的绝影马同他一起停留在这道地狱之门的狭口处,似乎也被那稻草人伤痛欲绝的形态所动容,它迎着冷风长鸣了一声。惨烈过后总无声,在这恍如隔世充满血腥的地方,无数乌鸦“噼噼啪啪”惊悸地拍击着黑色的翅膀从草偶身后飞出来,凄厉的嘶叫划破了深沉的天壁,灰暗的羽翼霎时间漫卷过整个天空。

  白衣公子伫立在百残门口,身畔簌簌飘落着暗羽,他眼里流转过一丝锋锐的清光,看着同伴沉声道,“秦映,百残门内机关重重,我们可要小心。”

  青衣剑客点点头,他脸上的神色严肃凌厉,一阵阵刺骨的阴风席卷而来,窄窄的洞口里立刻传出类似猿声一般的号叫,伴着夜枭刺耳惊心的鬼泣,他抬手,轻轻拂落肩上的羽毛,然后转头与白衣公子交换过眼色,宫楚涵颔首会意,纵身一跃跳下马,轻抚着绝影的马鬃,疼爱地拍了拍它,两匹极具灵性的马守候在洞口,等待着主人的归来。

  两个年轻剑客两相对视,向背而立,步步逼近洞口,他们的衣衫在黯淡的黑风中放肆地飘拂开,宛若透明虚无的海草,黯淡的夜幕仿佛残留着一道折痕,白衣公子步伐稳定而轻捷,他右手握着玄玉剑,缓步走进洞去。

  这把上古神器的剑身流淌着清澈的雪光,在夜风中幻化出凄迷妖异的万千清影,被血洗净的血槽清透如水,绽放着令人目眩神迷的华彩,它的肃杀之气是任何枪戟都无法抵挡的。

  楚涵轻袍缓带,举步向前,蓦然,一个璀璨的光斑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仿佛镜面般反着剑光与月色,从黑暗中浮凸出来,在他们的眸子里一闪即过——玄玉的剑光似乎触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生生反弹了回来,借着那道反射回来的光辉,那个尖锐的光点似乎越来越快,穿过流梭的空气直直刺向他们,“小心!”宫楚涵目光一震,脱口惊呼。

  说时迟,那时快,青衣剑客瞬间身轻如燕,回步翻跳,白衣公子长剑掠风陡然划过,雪白的衣衫婉风流转,仿如姣花拂水般清丽优雅,而又英气勃发,他纤细的身躯如幻影般转移,“叮!叮!叮!”三声清脆的钢铁触碰声铮然在耳边回荡,钢剑被震得微微鸣动起来,那强大的力道顺着剑身传递过来,他手腕的筋络隐隐感到一阵疼痛,连骨骼都有一丝微震,余音还未散尽,只见三支银镖已深深插进两人身边的古树,树皮顿时变了色,一块块枯皮脱落剥离下来。

  “呵,”宫楚涵擦拭了一下玄玉剑,望着那几块腐朽的树皮,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淡笑,“连银镖上也喂毒?”剑光流淌而过,他的眼睛如女子般秀气。

  “那不过是些装腔作势的东西,几支毒镖也想对付西林山庄的人,真的可笑。”青衣剑客冷冷一笑,眸中闪烁着光亮的辉点,本以为老巫马在外漂流了五年,会有什么新鲜稀奇的招式,现在一见到这六支银镖,他顿时觉得泄气。青衣剑客微眯了下眼睛,瞳孔中泛开一丝轻蔑讥诮的神色。

  “暗箭难防,还是要多加小心为好。”白衣公子微微颔首,环视了一下四周,透明的天色泛着凄清的深蓝,周围是腐水一般的寂静,面前那道门前,张牙舞爪的树枝紧紧索在一起,毫无方向将尖锐的枝干刺破天壁,与那天边断鸿的孤影有着相得益彰的姿态。一切都显得空洞而荒唐,气氛是沉郁黯然的,苍茫凄冷的夜色中,连风都静谧得窒息,这对刚踏入巫马寨的他们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两个剑客相背而立,举步走进洞去,一阵寒风夹带着腐肉的恶臭扑面而来,一条条干枯发黑的藤蔓缠在惨白色的骨架上,墨绿的藤条上盛开着红黑腐朽的花朵,由于吸收了丰沛的人血显得妖异润泽,一条条肥胖的蛆虫蠕动在茎叶上,大口大口贪婪地吞噬着花瓣和经脉,令人只想作呕。如此禁地,弥漫着腐朽的气息,封印着亡者的灵魂,连活人也遭到了禁锢,周围是一片死气沉沉,石壁上也到处都是各种兵器留下的斧削刀劈的痕迹,上面偶有暗黄色铁锈簌簌下落——看样子,这里曾有过很多场激烈的战斗,魔族违背天理,倒行逆施,以致于人人得而诛之,即便是死了,也要将尸骨堆积成山,压倒邪恶。

  两个人顿时将全身真气灌注在手中扶魂、玄玉两柄剑上,时刻准备着挡开射向他们的一支支暗箭,不曾想到,通过了这座这样狭窄的门,里面的空间竟宽旷得很。两人抬头打量着这个洞穴,手里的钢剑不由自主地握紧,这个洞穴虽然很大,但是嶙峋的怪石却占据了相当多的空间,这些突起的石块仿佛怪兽的獠牙般狰狞,有一些似乎是被利器生生削去了一半,裸露着锋利的边沿,在潋滟如水的剑影里流淌着危险的光,它们悬挂在头顶的石壁上,似乎稍有不慎便会坠落下来,从人的顶心贯穿而下直插脑髓。

  周围的石壁上则生长着一层光滑的墨绿色植物,不断有黏稠的汁液向外渗透着,这里从前应该是一处久无人扫的石阶,长满了毛茸茸的苔藓,似是病人溃烂未愈的创伤淌满脓水。而那上面缀着星星点点的红色小花,吐露着艳丽的花蕊,像极了小孩张开的粉红嘴唇,它们互相嵌合,互相弥补,拼成了一个巨大的魔族徽章图案,这样血红的徽章平铺在万绿丛中,居然甚是好看!

  “这是什么东西?”秦映诧异,一手握着剑,一边冷眼打量着这大面积的植物,魔族从来不会保留对自己毫无用处的东西,费尽心思种植了这么多植物,想必不是为了好看吧?

  “不知道,总之不要碰就是,”宫楚涵提着剑,无心欣赏身侧的风景,他看了一眼墙壁上稀奇古怪的花纹,轻声提醒青衣剑客,“这里全是杀人于无形的机关,我们现在如履薄冰,连呼吸都要小心谨慎。”

  “看样子,为了对抗武林中原,他真是费尽了心机!”青衣剑客声音沉重,他一边小心翼翼地向前探步,一边用剑挑开缠绕的青藤和拦路的骨架,他轻轻拨弄着那些尚未寒凉的尸骨,那些尸块上布满了伤痕,大多是受到长久的煎熬才死去的,他看着这些生前繁华,身后寂寞的英雄,终是觉得于心不忍,肺腑间不知不觉涌上了落魄辛酸的感觉。

  “喀!”然而就在他踏入前方青石地的一瞬间,脚下的石板却是陡然一震,好像要陷下去一样,青衣剑客脸色瞬间一变,骨子里渗透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他钢剑点地,纵身一跃,闪电般跳开了那块石板,几乎在同一时刻,似乎是触动到了哪里的机关,石壁上红花的蕊心中猛地抽出千万条血红的舌头,好像软剑一般锋利,它们柔韧地弹过来,直刺他的眉心!青衣剑客刚刚退开那块石板,微微有些失重的感觉,手里的扶魂剑无暇腾出,现在根本来不及应对来势如此迅捷的攻击。

  “小心!”身边一道冷清的光横空划过,白衣公子清挺的眉梢轻轻一挑,轻舞玄玉,一片凄清的寒光流淌出他的手边,那样绝杀的一击带着美得无与伦比的姿态,挥剑如虹的招式顿时如暗夜中冰冷痴缠的雨丝一般倾泻而下,剑影清丽,剑意轻怜,悱恻的清光只是翩然划过,便齐齐斩断了那些类似舌头的东西——他的剑锋染上一丝如花的绯色。

  “嗞——”那些舌头好像被烧焦了一般,迅速干枯、萎蔫,暗红发黑的汁液流淌了一地。

  “秦映!你还好么?”楚涵稳住身形,一把扶住身边青衣剑客的手臂,青衣剑客倚在挚友肩上,身上的青色外袍方才被一条舌头触碰到了,此刻竟被上面带有腐蚀性的液体融化掉一般,灼出一个黑糊糊的洞。

  “好厉害的东西……”青衣剑客回过神来,微微喘息着,他定睛望着这千丝万缕的杀人凶器,刚平定下来的眼神中又蔓延开一丝震撼,他的眼神有些凝固了,口气明显变得僵硬,“难道……这就是潇湘姑娘曾经说起的鱼肠阵?”

  “哦?鱼肠阵?”白衣公子沉静如水的神色中流转过一道复杂的冷光,他打量了一下洞穴,低着尖尖的下颌静静思索着。沉默了良久,忽而他抬起头,定神看着挚友的眼睛,他的脸在微冷的月光下隐约可见,干净利落的轮廓透露着深沉而令人惊迷的美,“既是‘阵’,那么洞穴里的机关和这些红花在某些地方必定是相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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