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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在灵魂的上空》(3)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1月07日13:34 来源:中国作家网 易道禅

  卢梭在孤独的黄昏漫步,他为忏悔自己的一生而奉献了一生。康德仰望头上的星空,他为心中的道德律而付出道德的筹码。但就是这一漫步这一仰望间,我们人类又从某个无知递进、升华到新知的阶段。这是以牺牲或者舍弃自己的名利作为代价——人格健全者的心灵创伤。尼采脚踏上帝的意志,双臂张扬超人的羽翅,高呼人类是强者,重估一切价值!胡适打破偶像的崇拜,呼唤人性法度的回归,倡导民主与自由,高扬人文的大旗!他们都曾被利用,他们都曾被误解,都曾被丢进垃圾桶。

  有多少次,对于这些先行者,我用生命为之行吟,我用灵魂为之哭泣,我用智慧为之咏叹!他们是一星磷火,他们是一颗沙粒。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谁有幸观赏一场壮丽的火山喷发——在那悲剧似诞生的火山中,你还能发现一星磷火,一颗沙粒吗?

  但人类的火山,就是那无数的磷火、无数的沙粒结构而成。火山终究要熄灭,归于寂静,归于无极。杜甫说“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江河之磅礴,一滴水之源也!

  三

  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曾经告诫“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然而,我却经常做着同样的噩梦,重复着同样的厄运。

  我一贯依然故我,旧态复萌,故伎重演——我曾经为自己为朋友写下忏悔录,也为朋友为自己写下墓志铭。我想冒充高尚,我想为我的身心立下一个可企及可触摸的标高。我也想抖开一切面具下那张苍白的脸孔,那隐藏在脸孔背后的思想。

  我常常叹息卢梭那悲怆的忏悔带给我痛楚的震撼,我的深心为我的理智揭去阴郁的枷锁,复又热泪纵横。我也常捕捉鲁迅那沉痛内心独白中潜隐的灵魂,这个灵魂是不完美的半成品,而唯其不完美,才是最完美。面对这唯一的遗产,我唏嘘不已。

  我独立不羁,我天马行空,我渴望行吟泽畔,作忧愁的“离骚”,昂头“天问”;我崇尚自由,我追求奇迹,我企盼在惬意的时光,回首“荒原”,听郊野的“四重奏”。

  我哭,我歌,我流泪,我狂笑,我为不能踏进同一条河流而悲哀,我为总是踏进同一条河流而悲愤。

  什么是同一条河流?是永不满足的思想!是永不妥协的意志!

  什么是同一条河流?是死而复生的真理!是苦尽甘来的幸福!

  看起来是虚无缥缈,绝而无望的境界,或许一瞬间又柳暗花明、灯火阑珊?

  因此,赫拉克利特又说,“我们存在又不存在”。

  两千年后,萨特宣布他的“存在主义哲学”诞生。

  故,只要你存在,你便只能多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四

  约翰·班扬在旷野里行走,来到一个地方,那里有个洞穴,他就在那儿躺下睡觉:他睡熟了,就开始做梦。他梦见一个衣衫简陋的人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本书,一面流泪,一面悲怆地呼喊:我该怎么办?

  约翰·班扬其实梦见的是他自己的灵魂,他希望上天有宣道师来与自己的灵魂对话。他磕磕碰碰闯进一条天路历程,像但丁受天使指引一样奔向天国。

  亨利·梭罗在大自然里以奇异的自由姿态来往,他沿着硬石的湖岸走,天气寒冷,多云又多风,牛蛙鸣叫邀来黑夜,夜鹰的音乐乘着吹起涟漪的风从湖上传来。他全部的身心捕捉湖畔的动静,他跟时空融为一体。

  他的内心只有涟漪没有激荡。他跟孤魂野鬼、飞禽走兽一起漫游在原野上,用真诚与信仰看护着大自然。

  亨利·梭罗是不做梦的,他的整个梦境甚至整个生命都是属于瓦尔登湖。

  班扬把灵魂交给上帝。

  梭罗把灵魂还给自然。

  我站在两者之外,因为我既不能无知,也不能无所不知。

  我放浪形骸,惊世骇俗——而我心如止水,思如静云。

  我不在上帝的天国,也不在人间的自然。我飘浮在我的灵魂之上。

  我行走在我的灵魂的上空!

  2003年10月15日

  日出三题

  山中读日

  闲居山中,常常在读书不耐烦的时候出门去读山、读水、读云、读夜、读草木、读游人。

  在各地名山观赏日出,皆大同小异,所不同者在于人的心境罢了。然而我在北京的香山观赏日出已不同于一般的旅游者匆匆地看了,而是读,用心去读。我在香山住得时间较长,颇有工夫品读山中日出。这里的日出,根本没有松涛阵阵、云海茫茫,即无泰山日出时那黄河金带的奇观,也无黄山日出时那千岛耸峙的壮景。香山的日出,是一轮暗红的日头,从黑压压的云围中悄悄冲出来,毫无声张,毫无夸张。虽也逍遥、飘逸,然终不故弄玄虚,也不作惊世之状。别处的山上正欢呼金牌英雄的出山,群山浩莽,皆山呼万岁,敬仰若渴。

  而香山是座独山,它的太阳朋友常来慰藉它的心灵。然后走出山门便漫舒云袖,昂首天外,淡淡地行,款款地走,像个云游的高僧,衣冠从容,挥手沧桑。静观滚滚红尘,冷眼人间烟火。又似千年修道的隐者,大彻大悟,大归之后,大道如盗,人类和非人类的所有智慧全被它偷去了。它不停地在天空中耕耘,四季之花便有序而放。面对山洪爆发,或者江河枯竭,它泰然而淡然。它在给予人类恩典的同时,也奉送上警世长鞭。

  香山的日出,还有着多种的性情。它有时正襟危坐,慎言笃行,一副思想家模样。有时又如勇士出征,一腔豪情,踌躇满志。更多的时候,它是个演说家,语言风趣,极富煽动力,可发者卓然,应者寥然,不免寂寞、悲哀。

  但我依然渴望读日出,读那一页香山的日出。

  海上听日

  海上听日出,总有钟吕之声相随,我每每为之疑惑。而最奇妙的是我在汪洋大海上,曾听过一次日出。那是从厦门乘海轮前往上海,行程一天又一夜。

  在船舷甲板的右侧,清清冷冷站着几个人,迎着风浪遥望着东海。而东海依旧黑黝黝一片,除了涛声,便是风声。我裹紧被毯,似睡非睡,脑海一片茫然。

  仿佛有音乐声在海面上徐徐升起,由缓而急,由低吟而高歌,由基音而泛音,由五声而十二律……我不敢睁开眼睛,生怕音乐的世界会消失——我知道奇迹到了:那是鸿蒙太初的开天第一章,五色的庆云在天际弥漫,海涛排列成庄严的阵列。刹那间,海谷拼命耸起它的乳峰,腾地一声,将扁扁的日头迅速分娩并迅速托出海面。俄顷一股巨大的海流奔腾而来,将日头往前一推,日头滚了几滚,逐渐滚成圆圆的火球,于是一轮崭新的生命诞生了。

  这是所有黑暗世界所抵挡不住的最原始、也最永恒的生命。

  新生的太阳水淋淋地挂着一滴滴海水,而太阳下的海水还在燃烧。音乐强烈骤起,时而三声部,时而四重奏。宇宙的律音,时空的共鸣,苍天与沧海反复奏响回旋奏鸣曲,顷刻间又全都化为太阳的独白……

  我想,有关日出的定义可归述为音乐的定义。太阳自身就是钟磬鼓乐之声。太阳本体就是音符,就是韵律。

  后来,我告诉友人这件事,友人大笑,说我一定是在做梦,哪有观日用耳听的道理?我反复回想,也弄不明白听日的经历是否一次梦游或灵魂的遨游?但我深信那一次听日的感受原是千真万确!

  草原射日

  广袤无垠的草原上,你骑着骏马追逐过西边的落日吗?而这一次却是悠闲地坐在马背上面对东方的日出……

  我有机会到过内蒙古草原,到过青藏羌塘草原,均是策马追逐落日。这一次是在新疆伊犁谷地草原,却有缘一大早跟着牧民骑士们观赏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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